《漫长的20世纪--金钱、权力和我们社会的来源》书摘
1、该书内容:现代两个相互依存的主要进程:民族国家体系的创立和世界范围的资本主义体系的形成。
核心问题是认识19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发生的显著变化,对于这种变化,学界存在共识,而对于其原因和走向,认识不清。书中介绍了哈维的观点,倾向于正在向"灵活积累"体制过度。作者借用布罗代尔的思想,在历史资本主义的时空视野中来观察,收到良好的成效,得到有益的启示。
本书主要内容是对一系列体系积累周期进行比较分析,以期确定:(1)重现和演变的模式:这些模式在当前的金融扩张和体系重建阶段中再度重现;(2)当前这个金融扩张阶段的反常现象:这些现象可能会导致与过去的重现和演变模式的决裂。
作者把漫长的20世纪概括成三个阶段:(1)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金融扩张阶段。在这过程中,英国的"旧"体制结构被摧毁了,美国的"新"体制被创建了;(2)20世纪的五六十年代的物质扩张阶段。在这期间,美国的"新"体制在贸易和生产的世界范围的扩张中占据了优势;(3)目前的金融扩张阶段。在这个过程中,此时成了"旧"的美国体制的结构开始被摧毁,"新"体制的结构很可能正在创建中。
2、该书目的:认识当下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金融扩张阶段,揭示当前危机的动因和未来可能产生的后果。
3、该书任务:把布罗代尔提供的十分丰富的设想和阐释,整理加工成对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崛起和全面扩张的一个简洁的、前后一致的和言之有理的解释。
4、基本理论框架:(1)布罗代尔认为资本主义发展通史上的一个基本特点:它的无限灵活性、它的变化和应变能力。(2)布罗代尔认为资本主义从其出现到扩张完全依赖于国家权力,并构成了市场经济的对立面。
(3)布罗代尔把资本主义设想为一个三层结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物质生活层)的最高层面。
第二部分:基本概念
1、世界霸权:特指一个国家对主权国家体系行使领导和支配职能的权力。
葛兰西在谈论国家层面的霸权时强调:社会集团的霸权地位通过"主宰权"以及"知识和道德领导权"两种方式表现出来。社会集团主宰其敌对集团,它甚至也许会以武装力量清洗或制服这些集团;它领导兄弟或盟友集团。这是对马基雅维里权力概念的再阐释。马基雅维里认为权力是许可和强制的综合体。强制意味着使用武力,或者构成有效的武力威胁;许可暗指道德领导权。在此二分法中没有留下位置给资本主义权力的最特别的工具:对支付手段的控制权。在葛兰西的权力概念里,"腐败"和"欺诈"占据了位于强制和许可之间的那块灰色区域。把葛兰西的社会霸权概念从国家内部关系转换成国际关系时,我们可以理解世界霸权的意义。这里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领导权"具有双重意义:首先,一个起支配作用的国家如果领导着主权国家体系朝着预想的方向迈进,它便行使着霸权职能,而且在此过程中被认为是在追求共同利益。正是这种领导权才使得起支配作用的国家具有霸权地位。其次,起支配作用的国家也可以扮演这样的领导角色:它将其他国家吸引到自己的发展道路上来,这就是熊彼特所讲的"违反自身意愿的领导权"。第二,在国际体系层面上界定共同利益比在单个国家层面上要更加困难。只有各国相互之间追求权力不是国家行为的惟一目标时,本书所理解的世界霸权才可能出现。一个国家可能成为世界霸权,因为它能令人信服地宣称它对于一些国家甚至其他所有国家而言的权力扩张是符合所有国家臣民的普遍利益的。这类宣称在"体系混乱"的情况下是非常可信的。这里的"体系混乱"不同于意指"缺乏中央统治"的"无政府状态",而是指一种完全的、明显无可补救的缺乏组织的情况,此时人们普遍存在对"秩序"的强烈渴求,这是产生世界霸权的历史机遇。从历史上来看,那些成功地抓住机遇的国家,是靠在新的和扩大的基础上重建世界体系做到的,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国际合作。换言之,世界霸权的"兴起"和"衰落"不是发生在这样的世界体系中:这种体系建立在一种恒定不变的、怎么界定都无足轻重的结构之上,独立地扩张。相反,现代世界体系本身,就是由周而复始的重大调整所形成,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扩张,这些重大调整是由相继出现的霸权国家领导和统管的。这些调整是现代统治体系的一大特征,现代统治体系出自中世纪欧洲统治体系的衰败和最终解体。
2、体系积累周期:布罗代尔把金融扩张看做资本主义重大发展的结束阶段的观念,使作者能把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整个生命期(布罗代尔称作漫长时期)分成更能操作的分析单位,作者把它们叫做"体系积累周期"。这些周期虽然被作者按照体系的具体部分命名,但是周期本身指的是体系的整体,而不是它的组成部分。书里比较的东西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作为一个整体在其发展的不同阶段的结构和进程。体系积累周期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制高点的形成过程。马克思关于资本的一般公式:mcm'。货币资本m代表流动性、灵活性和选择自由。商品资本c指从利润着眼投资于某个特定的投入--产出组合资本。因此,它代表具体化、僵硬化以及选择的缩小和丧失。m'代表扩大了的流动性、灵活性和选择自由。这个公式不光描述了单个资本主义投资的逻辑,而且也描述了作为世界制度的历史资本主义反复出现的格局。这种格局的中心方面是物质扩张时期(资本积累的mc阶段)与金融再生和扩张阶段(cm'阶段)的交替更迭。在物质扩张阶段,货币资本使越来越多的商品(包括商品化的劳动力和大自然的恩赐)"开始运转";在金融扩张阶段,越来越多的货币资本从商品形式中"自我解放"出来;积累通过金融交易(即马克思的简略公式mm')不断进行。这两个时期或阶段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积累周期(mcm')。
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反复出现的扩张和重建,总是在特定的政府和企业机构的社区和集团的领导下发生的。这些机构处于特殊的有利地位,可以把其他机构的活动所产生的意外结果变成自己的优势。这些领导机构用以促进、组织和调节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扩张或重建的策略和结构,就是我们要用世界范围的积累体制来理解的东西。体系积累周期的概念的主要目的,是描述和阐明一个接一个体制的形成、巩固和瓦解的全过程;通过这一过程,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从中世纪后期的次体系萌芽扩张到今天的全球规模。
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存在着一个"力量"的中心,决定着市场经济的参加者如何分配成本和效益。
在这里,货币占有者不是与劳动力占有者相会,而与政治权力占有者相会。
3、资本主义的统治方式和权力逻辑:体现资本家阶级统治国家的基本逻辑和特征,以追求财富增长和资本积累为目的,以统治国家、控制政权、扩张领土为手段。
4、地主阶级统治制度的统治方式和权力逻辑:体现地主逻辑统治国家的基本逻辑和特征,以追求权力、扩张领土为目的,以获取财富、占有资本为手段。
第三部分:现代国际体系的根源、结构以及演变:历史资本主义的三大霸权(荷兰、英国、美国)
一、现代国际体系的根源和荷兰霸权
1、现代国际体系的根源是意大利北部地区出现的资本主义城市国家的地区性亚体系,这个体系是中世纪欧洲统治体系的组成部分,它具有四个特征:第一,这种亚体系从本质上说是一种资本主义的战争和立国体系。其代表为威尼斯,商业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牢牢地把握着国家大权,获取领土首先要仔细分析成本--收益,而且通常只作为一种手段,以服务于提高行使着国家权力的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的贸易赢利性的目的。第二,"均势"在三个不同的层面上(中央权威教皇和皇帝之间的均势,意大利北部城市国家自身之间的均势,正在西欧出现的王朝国家间的均势)促进了资本主义统治的城市国家在中世纪体系中的发展。第三,通过在战争和立国领域中发展劳--酬关系,意大利城市国家至少设法将保护成本转化为税收,从而使战争得以自我支付。第四,意大利北部城市国家(首先是威尼斯)的资本主义统治者率先发展了密集而广泛的驻外外交网络。
2、荷兰霸权的背景:源于远程贸易和巨额融资的资本积累、均势的处理、战争的商业化,以及驻外外交的发展互相补充,而且在一个世纪甚至更长的时期内促进了财富和权力,超常地集中在统治意大利北部城市国家的寡头统治集团的手中。到了大约1420年,主要的意大利城市国家不仅在欧洲政治中以大国的身份发挥作用,而且所得的岁入与西欧及西北欧最成功的王朝国家相比也是十分出色的。然而,意大利城市国家从未单个地或集体地尝试过有目的地改变中世纪统治体系。一直到两个世纪--从约1450年到约1650年--之后,一种新的资本主义国家,联省共和国,才将面临并抓住改变欧洲统治体系的机遇,以适应世界范围的资本积累的要求。这种新形势的出现是因为欧洲的权力斗争明显升级,这是由地主阶级统治者促成的,他们试图将意大利城市国家的财富和权力并入他们的统辖范围,或者试图阻止他们这样做。由于这场斗争,一些新的权力实体已经在西北欧出现,它们在不同程度上,将资本主义权力逻辑,纳入到了地主阶级统治逻辑中去。结果形成了坚实的微型帝国,最典型的范例是法国、英国,以及瑞典的王朝国家,这些国家单个都无法与西班牙的权力抗衡,但是联合在一起,任何旧的或新的中央统治权威都不能令它们俯首称臣。西班牙跟教皇和哈布斯堡王朝,企图消灭或征服这些新兴权力实体,但是不仅遭到失败,而且演变成一种体系混乱的局面,而体系的混乱为荷兰霸权的兴起以及中世纪统治体系的最终毁灭,铺平了道路。
3、荷兰霸权的形成:随着1648年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一种新的世界统治体系因此出现:所有的国家组成一个世界范围的政治体系,或者至少西欧国家组成一个单一的政治体系。这种新体系依赖的是国际法和权力平衡,指运作于国家之间而非凌驾于国家之上的法律和运作于国家之间而非凌驾于国家之上的权力。这样,17世纪早期的体系混乱就被转化成一种新的无政府状态的秩序。这种出于资本积累的考虑而重组政治空间的做法,不仅标志着现代国际关系的诞生,也标志作为世界体系的资本主义的开始。它之所以发生在荷兰人领导下的17世纪而不是威尼斯人领导下的15世纪,这是因为:15世纪时的体系虽然混乱,但是威尼斯的资本主义寡头政治本身在那种体系内境况一直良好,意大利的城市国家体系是一个不断被它所属的更加广泛的世界体系中或大或小的国家弄得四分五裂的地区性亚体系,政治对抗和外交联盟不可能局限于这个亚体系之内,地主阶级统治者经常卷入其中,使意大利北部的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永远处于守势地位。17世纪时,体系混乱达到了诱使欧洲统治者将其共同利益认同为消灭中世纪统治体系的规模和激烈程度,荷兰资本主义寡头政治作为资本主义逻辑的载体在处理均势以及在外交倡议和外交革新方面充当了领导的角色。
4、荷兰资本主义寡头政治与威尼斯资本主义寡头政治的差异:第一,荷兰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在欧洲政治和世界政治的活动规模比威尼斯的大得多,因此权力也大得多。威尼斯的财富和权力依赖于一条贸易路线,其本身只是一条较之要长得多路线中的一个环节,而对于这条更长的贸易路线,威尼斯本身不能实施控制。比较而言,荷兰的财富和权力,是建立在其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从海上殖民地帝国那里划分过来的商业和金融网络之上的。通过这些帝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地主阶级统治者,曾经联合热那亚的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压倒过威尼斯的财富和权力。第二,荷兰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的利益与中世纪统治体系的中央权威的利益之间的冲突,比之威尼斯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的利益在任何时候与它的冲突都要根本的多。第三,荷兰的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的战争能力,远远超过了威尼斯的寡头统治集团。事实上,荷兰人不仅是资本积累的领导者,也是军事技术合理化的领导人。第四,荷兰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的立国能力要远远大于威尼斯寡头统治集团在这方面的能力。组建和管理威尼斯国是资本家的利益所在,这种利益的排他性是威尼斯权力的主要来源,但同时也是该权力的主要局限之处。它使得威尼斯的统治者(资本家)对一些政治和社会问题漠不关心,而这些问题正在把他们所处的世界弄得四分五裂。相比之下,荷兰的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的立国能力是在从西班牙帝国统治下争取解放的漫长斗争中锤炼而成的。为了赢得斗争,它必须与王朝的利益(奥兰治王室)缔结联盟,分享权力,而且必须要驾御民众叛乱。因此,资本主义寡头统治集团的能力,在荷兰国内远不及它在威尼斯国内那样绝对。但是,正因为如此,荷兰统治集团所获得的能力,比之威尼斯的统治者曾经获得过的要大得多,可以提出并解决一些问题;欧洲权力斗争正是围绕这些问题在激烈进行。这样,联省共和国就凭借其资本主义程度不及而不是超过威尼斯而等上了霸主宝座。
二、英国霸权和自由贸易帝国主义
1、英国霸权的建立:
荷兰人从未治理过他们所创建的体系。当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确立起来之后,联省共和国立即开始丧失它刚获得的世界大国地位。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荷兰人继续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朝着受海军力量支配的外海商业扩张,以及建立特许股份公司的方向--领导新生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国家。但是,这种领导是"违背领导者意愿的领导"的典型例子,因为它逐渐削弱而不是增强荷兰的实力。因此,荷兰的世界霸权是一种昙花一现的现象,它一经出现就开始消失。就世界权力而言,新的统治体系的主要受益者是联省共和国的前盟友法国和英格兰。在接下来的一个半世纪里--从1652年英荷战争爆发到1815年拿破仑战争结束--国际体系中的头等大事是这两个大国间为世界霸权而展开的斗争。这场旷日持久的冲突,经历了三个局部重叠的发展阶段。第一阶段的特点也是地主阶级统治者企图将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并入他们的统辖范围。正如法国和西班牙在15世纪后期试图政府意大利北部城市国家一样,17世纪后期的英国和法国也试图把联省共和国的贸易和权力网并入它们自己的管辖范围。第二阶段的特点是英国和法国争相吞并荷兰的财富和权力的来源,而不是荷兰国本身。这正如葡萄牙和西班牙曾经争夺与东方的贸易控制权一样,法国和英国也为争取大西洋的控制权而斗争。在这个阶段的斗争中,两国军队采用了"科学管理法",大大提高了军事力量,依此为基础,争相在世界各地扩张,开拓殖民地,开始大幅度地调整世界商业的政治地理。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由资本主义和地主阶级统治制度所组成的新的综合体,它具有三个主要且又相互关联的成分:移民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奴隶制、经济民族主义。当英国赢得七年战争(1756--1763)的时候,它和法国争夺世界霸权的斗争告一段落,但是它并未成为世界霸主,而是使冲突进入了第三阶段,其特点是体系混乱日益加剧。同17世纪初荷兰国一样,英国通过在体系混乱中创建一种新的世界秩序而获得了霸主地位。联合王国首先获得霸主地位,靠的是在反对侵犯其绝对治理权和争取恢复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斗争中领导了一个主要由王朝力量组成的广泛联盟。正如荷兰人在反对哈布斯堡西班牙的帝国抱负的斗争中成功地领导了行将诞生的国际体系一样,英国人也在反对拿破仑法国的帝国抱负的斗争中成功地领导了行将灭亡的国际体系。然而,联合王国还对该体系进行了重大重组,形成了新体系--自由贸易帝国主义,以便适应源于持续的革命动荡中的新的权力实体,它既扩大了又取代了威斯特伐利亚体系。
2、自由贸易帝国主义的新体系具有如下特征:
第一,一群新的国家加入到由王朝国家和寡头政治国家组成的集团中,该集团构成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原始核心。这些新加入的国家主要包括国内财产持有者团体控制的国家,他们已经从新、老帝国那里获得独立。因此,国际关系开始不受君主控制,而受到这些财产持有者团体的制约。
第二,伴随殖民帝国在西方世界的解体而来的是它们在非西方世界的扩张。英国取得了这次领土征服的最大一份,它在世人前所未有的范围内恢复了帝国统治。用自由贸易帝国主义这个表达方式不仅强调英国通过自由贸易的实践和意识形态来支配世界体系,而且强调同时也是特别强调英国自由贸易的统治和积累体系在世界范围的帝国基础。这个帝国基础使得伦敦成为"巨额融资"的天然乐园。"巨额融资"指的是由来自世界各地的金融家组成的组织紧密的机构,他们的全球网络被变成英国支配国际体系的另一个工具。
最后,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扩展和被取代,体现在世界政府这种全新的工具中。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基于这样的原则,即在国际体系之上不存在任何权威。恰恰相反,自由贸易帝国主义建立了这样的原则:运行于国家内部或之间的法律要受制于更高的权威,一种新的抽象实体,即受自身"法则"支配的世界市场。据说,这种抽象实体被赋予了超自然的权力,比中世纪统治体系中教皇和皇帝所掌握的任何权力都大。通过展示其作为体现了这种抽象实体的世界霸主地位,联合王国成功地在国际体系中大大扩展了它的权力,一直到了它的强制机器的范围和有效程度无法保证的地步。这种权力是联合王国单方面采取自由贸易实践和思想的结果。从19世纪40年代中期至1913年,英国单方面向全世界的产品敞开了它的国内市场大门。在海外领土扩张和国内资本商品工业发展的共同作用下,这项政策成为支配整个世界经济的一个强有力的工具。通过开发国内市场,英国统治者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了依附并效忠于联合王国财富和权力扩张的网络。对世界市场的这种控制,连同对全球均势的掌握以及与"巨额融资"之间的互为工具的密切关系,使得联合王国可以像世界帝国一样有效地管理这个国际体系。其所以如此,体现在英国知识分子宣传的自由思想体系中英国统治者对于其他统治者的权力扩张被描述为各国财富共同扩张的原动力。在1776至1848年间的革命巨变过程中上台掌权的欧美国内群体主要是财产持有者,他们主要关注其财产的货币价值而非其统治者的自治权力,正是这些群体构成了英国自由贸易霸权的"天然"拥护者。与此同时,1776至1848年间的革命巨变在联合王国内部促成了工业革命,极大地增进了那种把英国国民的企业和其他国家国民的企业联在一起的互补关系。因此,英国统治者开始认识到,他们在国内经济开发方面的领先地位,使他们在将政治辖区的国民--国民关系当作支配其他主权国家的无形工具方面获得了相当的优势。正是由于这种认识,英国统治者在拿破仑战争之后首先在美洲而后在欧洲愿意支持并保护民主的国家主义力量来反对英国前王朝盟友的反动趋势。因此,随着这些力量的国力的增强,英国统治集团领导和管治这个国际体系的能力也增强了,可以进一步扩大国内外的财富、权力以及威望。
总之,在19世纪英国霸权下重建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既是一种"世界经济",又是一种"世界帝国"。这种独特的世界帝国的最重要、最新颖的特征,是它的统治集团对普遍接受的支付手段("世界货币")实施广泛的准垄断性控制,以确保他们的指令不仅在其广泛分布的领地内部得到执行,而且在其他政治管辖范围内的君主及臣民当中也得到服从。
三、美国霸权和自由企业制度的兴起
1、英国霸权的衰落:19世纪70年代以后,英国开始失去对欧洲均势的控制,此后不久也很快失去了对全球均势的控制。德国和美国对英国的世界权力发起挑战。
2、美国独立及领土扩张:法国在七年战争中败北之后,英国政府试图限制其北美殖民地向西扩张,并让它们支付帝国的费用,两者引发了不满,并最终导致了1776年的革命即美国的独立。随后,美国开始征服大片的北美大陆,直至无利可图,并且完全按照资本主义方式重组北美的空间。结果,出现了一个紧凑的国内领土"帝国",而其保护成本大大低于英国广为延伸的开外领土帝国。19世纪,为世界权力的斗争决定性的优势已经变为国内市场的相对规模和增长潜力。美国的大陆规模、与世隔绝的岛国特性、极为优越的自然资源及其政府一贯奉行的将国内市场大门对外国产品关闭但却向外国资本、劳动力以及企业敞开的政策,所有这些都使得美国成为英国自由贸易帝国主义的主要受惠者。到世界霸权的争夺大战开始上演时,美国的国民经济早已踏上了通往成为世界经济新的中心的路途。这个中心与世界经济其余部分的联系,与其说是通过贸易流动,还不如说是通过劳动力、资本以及企业精神的单向转移--即从世界各地流向美国--来实现的。
3、德国挑战英国:德国统治者试图效仿英国和美国的两种"帝国"样板,起先学习英国,寻找海外殖民地,并挑战英国的海军霸权,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转而学习美国样板。19世纪40年代正在成为德国的那片地域里发生了工业革命和军事强力,然而这些没有改变德国在世界经济的财富流通路线中的进贡地位,相反,它既要向作为世界商业和金融中心的联合王国进贡,又要以劳动力、资本及企业家资源外流的形式向美国进贡,这种困扰驱使德国统治者首先尝试走英国的接着尝试走美国的领土扩张之路,然而很快引发了国际冲突的突然升级,这首先削弱然后是破坏了英国霸权的基础,而且德国自身的国家财富、权利以及威望也蒙受了更大的损失,结果却是美国受益最多,它继承了英国在世界贸易枢纽上的岛国位置。
4、美国霸权的形成及其特征:英国霸权下的自由贸易帝国主义造成双重意义的被排斥状态,即一方面是非西方民族在原则上和实践上都被剥夺了最基本的自决权而遭到排除,另一方面是西方的无产群众也遭到排斥。这样,非西方民族及西方的无产群众始终抵制自由贸易帝国主义的那些最直接侵犯他们传统的自决权和生计权的方面。19世纪末,"战争的工业化"进程使无产阶级特别是工业无产阶级的生产努力成了统治者立国和战争努力的中心成分。在20世纪初,当大国之间出现面对面的公开对抗时,无政府状态便立即变成体系的混乱,这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数年的公开敌对行动产生了最为严重的民众抗议和叛乱浪潮,1917年的俄国革命成为这次起义浪潮的焦点。起先,这次革命助长了刚刚在世界霸权斗争中败北的德国的复仇主义情绪,从而导致了新一轮大国间的公开冲突。国际体系开始被激化为两个对立和敌视的集团。占优势的集团以联合王国和法国为首,呈保守倾向,即以保存自由贸易帝国主义为目的。与此相反,世界霸权斗争中的新贵既没有规模相当的殖民帝国,也没有世界商业和金融网络的合适关系,因此加入了由纳粹德国领导的反动集团。这个集团扮演着消灭苏联量的倡导者角色,因为苏联力量直接或间接地妨碍了其扩张主义野心的实现。这场对抗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战争期间和之后,社会革命以民族解放运动的形式传遍了真个非西方世界。在战争和革命的共同影响下,19世纪世界秩序的最后残余被扫之殆尽,世界社会再次陷入了一种无可挽救的混乱状态。同19世纪的联合王国一样,美国首先通过领导国际体系以恢复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之原则、规范以及规则而获得了霸权地位,然后继续治理并重建它曾经所修复过的体系。在这个过程中,自1917年以来革命力量、反动力量和保守力量之间一直激烈地进行着权力斗争。列宁号召世界革命,建立平等的国际体系,激起了威尔逊的"14点"计划出台,宣布所有的民族享有自决权以及"普通人"享有体面生活权,用改良主义对付苏维埃革命,形成了美国和苏联之间的意识形态竞争,这促进了非西方世界的"非殖民化"进程。荷兰和美国霸权都以领导民族自决运动为基础,荷兰霸权严格意义上只是欧洲的运动,而美国霸权则是一个全世界的运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每个民族,无论是"西方的"还是"非西方的",都被给予自决权,也就是将自己建成一个民族社会的权利,而且一旦建成,便可被接纳为国际体系中的正式成员。与此同时,向所有国民提供生计成了国际体系成员追求的主要目标。正如英国霸权的思想体系曾经将所有有产国民对财富的追求提升至统治者的绝对治理权之上,美国霸权的思想体系已经使所有国民的福利("巨额大众消费")凌驾于绝对财产权和绝对治理权之上。与自由贸易帝国主义相比,美国霸权的体制已经大大限制了主权国家按照它们认为合适的方式来安排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以及与自己国民的关系的权利和权力。在通过战争、领土扩张,以及在较小但仍很重要的程度上通过侵犯其国民的民权和人权等手段来追求目标方面,各国政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自由得多。在罗斯福原先对战后世界秩序的幻想中,这些限制几乎等于完全替代了国家主权的概念。罗斯福幻想的关键特征是世界安全必须建立在通过国际体系行使的美国权力之上,但是为了让这样一个方案在意识形态方面对世界上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民族有广泛的吸引力,它必须来自一个机构,这就是联合国。它一方面迎合了对和平的普遍愿望,另一方面又迎合了穷国对独立=进步以及与富国最终平等的渴望。联合国成立之后,这个方案开始在冷战世界秩序下走向现实主义,罗斯福的"一个世界主义"成了"自由世界主义",将遏制苏联的势力变成美国霸权的主要组织原则。罗斯福的革命理想主义把世界政府概念的制度化看作是在全世界推广美国新政的主要工具,但这种理想主义被罗斯福的继承者的改良现实主义所取代。他的继承者们将美国对世界货币以及对全球军事力量的控制制度化作为美国霸权的主要工具,而布雷顿森林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和联合国要么成为美国政府在行使其世界霸权职能时使用的辅助性工具,要么在行使其自身的机构职能时受到阻碍。美国霸权背离了19世纪自由主义的原则和惯例,而青睐于政府对经济调节以及国民福利承担更大的责任。在其霸权上升的整个时期,美国政府从思想体系上阐明并付诸实施的自由贸易,一直是一种双边和多边政府间贸易自由化谈判的战略,主要目的是要打开其他国家对美国商品和企业大门。战后的大西洋共同体是在美国担心俄罗斯以及欧洲内部的共产主义,出于"相互安全"和欧洲迅速复兴的考虑而抑制了其自由主义的顾忌之后才形成的。经济从属于政治。贸易依据国旗来确定方向。这样,美国确立了新的霸权形式:首先,世界货币开始受美国联邦储备系统--协同其他国家一些出类拔萃的中央银行--的调节。其次,在美国霸权下世界市场形成的主要工具,即关税和贸易总协定,将对贸易自由化速度和方向的控制权留在了政府的,特别是美国政府的手中。最后,世界贸易的一个很大且在不断增长的部分,倾向于被纵向合并的大规模跨国公司"内在化",并归这些公司掌管。美国霸权的这一特征,反映了直接投资而非贸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重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中的中心地位。吉尔平说美国跨国公司直接投资的实质是将对外国经济之相当部分的管理控制权转移到美国国民手中。随着跨国公司的爆炸性增长,民族国家的有用性和权力正在消失。到了大约1970年为止,当美国的霸权危机开始时,跨国公司已经发展成为一种世界范围的生产、交换和积累体系,它不受任何国家权威的约束,并且有力量将国际体系中包括美国在内的每一个成员置于它自己的"法律"约束之下。这种自由企业制度--自由,就是不受国家的领土排斥性给世界范围的资本积累过程所施加的限制--的出现,是美国霸权最显著的结果。它标志着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扩张和被替代过程中具有决定意义的新转折,很可能已经导致作为世界权力主要中心的现代国际体系的萎缩。
第四部分:四个体系积累周期
一、体系积累周期的背景
1、企业和政府的区别:政府是权力型的组织,它以战争、警察和司法程序,以及道德情感的感染力作为达到目的的典型手段,建立法律和效忠体系。企业是利润型的组织,它以买卖作为惯常活动,建立生产和分配制度。
2、资本主义积累体系演变的基本特征: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从一种积累体系完全基于和从属于权力体系的制度转变成一种权力体系完全基于和从属于积累体系的制度,经过了一系列的体系积累周期,每个周期都包括一个(mc)物质扩张阶段和一个接踵而来的(cm')金融扩张阶段。每个体系积累周期都是一个特定的政府和商业机构联合体进行活动的结果。体系积累周期的每一次演变,都包含着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制高点上的一次换岗,以及资本积累过程中一次随之而来的"组织革命"。
3、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发展过程中的"零点"即我们所说的一系列体系积累周期的起点是13世纪和14世纪初贸易扩张末期开始的金融扩张,正是在这次金融扩张的过程中,第一个体系积累周期的机构形成了,后来金融扩张的所有主要特点也初露端倪。这一时期的主要特点也是所有体系积累周期末期的最主要特点就是资本家之间的竞争突然变得十分激烈。这突出表现在意大利北部的资本主义城市国家之间的竞争,在贸易扩张阶段这些贸易和积累中心之间主要是建立在分工基础上的合作关系,随着中心数量的急剧增加,它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竞争的主要目的是迫使其他中心停止运转。这种竞争的最高形式就是发动战争。14世纪中叶,热那亚和威尼斯之间互相对立,发生了一系列战争,最后以1381年的《都灵和约》宣告结束,结果威尼斯把热那亚逐出了地中海东部地区最有利可图的市场。此后,威尼斯着手建立了一个大陆地区,与此同时,米兰接管了伦巴底,佛罗伦萨成为托斯卡纳。这场"意大利的"百年战争最后以1454年的《洛迪和约》宣告结束,从而确立了意大利北部的均势。
4、经过"意大利的"百年战争,资本主义作为历史社会制度诞生了。在城市国家内部以及互相之间,资本家之间的竞争日趋激烈,这种竞争越来越与权力斗争互相交融;但是,这种情况没有削弱反而加强了资本主义利益对这些国家的控制。战争期间,由于军事支出和公共债务积累的利息造成严重财政危机,结果是城市国家进一步"让渡"给金融利益。这种让渡在热那亚最为彻底。1407年,那个共和国的岁入和国家管理,全都交给了由该国的私人债主建立的圣乔治商行。在佛罗伦萨,对卢卡的战争(1429--1433)结束以后爆发了可怕的财政危机,直接导致美第奇家族接管那个城市的政府。金融利益如此加紧控制城市国家的政府,是14世纪后期和15世纪初期意大利北部金融扩张的第二个特点。同后来所有的金融扩张一样,国家让渡给金融利益,是通过把剩余资本--即投资于贸易已经不能再获利的资本--转移到资助战争活动来实现的。现在,资本家集团把投资贸易已经无法再获利的钱财,用来投资到武力接管竞争者的市场或领土中去。这本身既是一种目的,又是一种侵吞该国的资产和未来岁入的手段。
5、收获物质扩张时期一个业已消逝的阶段的果实,是体系积累周期所有结束阶段的另一个典型特征。这个特点在14世纪后期和15世纪初期的金融扩张中展示出来。在发展巨额融资的同时,大肆消费文化产品是收获这些果实的最重要办法。这就产生了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
二、巨额融资的形成
1、巨额融资作为一种现代的资本主义形式,是佛罗伦萨人的发明。它在13世纪末和14世纪初的贸易扩张中奠定基础,但只是到了那次扩张结束之时才渐渐成熟起来。佛罗伦萨企业在欧洲巨额融资方面所起的带头作用,是建立在为罗马利益而进行的宗教贸易以及为佛罗伦萨自身利益而进行的羊毛贸易的基础之上。究竟是通过采购、加工和销售商品的办法还是通过出钱让世界经济的各个组成部分互相斗争的办法来实现资本的自我扩张,佛罗伦萨的主要企业在很大程度上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而当竞争造成贸易和生产方面的资本赢利减少,权力斗争却能使巨额融资的赢利增加的时候,他们开始把剩余资本从第一种转向第二种投资办法。这种情况在14世纪的前几十年里渐渐发生,而在14世纪中叶的几十年里则势头十分迅猛。佛罗伦萨的大企业和富有的商人家族,巧妙地利用了上层工人阶级(技术工人)和下层工人阶级(产业工人)之间的矛盾,对这个城市实行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寡头统治,1434年爆发的那场席卷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破坏性极大的财政危机为在财富和积累过程中脱颖而出的美第奇家族创造了以低价"收购"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机会,使得美第奇家族接管了政府,建立了事实上的君主统治。美第奇家族成了欧洲巨额融资的领先组织。这个过程有四个方面值得引起我们的注意。第一,美第奇家族的财富是在14世纪40年代大危机的混乱中依靠遍布整个欧洲世界经济的关系网创造出来的。第二,14世纪末和15世纪初美第奇家族巨大的跨国扩张,是以一种积累战略为基础的。这种战略优先考虑与政府金融交易,但在选定跟哪些政府做交易的问题上是十分挑剔的。跟罗马做的生意以及替罗马做的生意,都是美第奇金融帝国的支柱。美第奇家族有能力动员罗马教会的精神和组织力量,以确保它借给全欧洲下属神职人员的高利率贷款能够如期偿还。第三,美第奇金融帝国的形成和扩大,跟美第奇家族立国能力的形成和扩大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美第奇家族没有把贸易创造的利润重新投资到进一步扩大贸易中去,从而造成了资本短缺的局面,使得资本家之间的竞争得以控制,佛罗伦萨的工人阶级安分守己,罗马的库里亚和其他几个欧洲政府不断需要美第奇家族的财政援助,所以造就美第奇家族很高的利润。第四,欧洲的主要政治结构之间于14世纪下叶开始出现独特的政治竞争和"均势",这是整个佛罗伦萨尤其是美第奇家族的巨额融资的黄金时代的体系条件。
2、当资金从贸易活动转移到政治活动后,在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成了该市君主,在威尼斯,该市的整个上层商人阶级都成了"食利者",资本主义精英分子退出贸易而蜕变成为了贵族。这样,当15世纪末欧洲世界经济在所谓"大发现"的影响之下进入一个新的扩张阶段的时候,威尼斯、佛罗伦萨和米兰的资本家阶级的剩余资本已经被立国过程充分吸收,因而失去了它先前的大部分灵活性,使得他们在促进和组织那次扩张中没有起到积极作用。而热那亚的资本家阶级则自始至终地促进、关注这次贸易扩张,并从中得到好处,从而产生了我们所谓的第一体系积累周期。
三、热那亚体系(第一体系积累周期)从15世纪到17世纪初
如果说现代巨额融资是佛罗伦萨的发明,那么各种形式的现代金融资本主义的真正诞生地是在15世纪中叶的热那亚。
1、热那亚体系形成的背景和条件:
(1)热那亚在欧亚贸易体系中获得大量商业财富主要依靠两条:一是通往中国的中亚贸易路线富有竞争性,二是热那亚企业成功地在这条路线的黑海"终端"建立了半垄断控制地位。随着蒙古帝国的衰落和奥斯曼帝国的崛起,通往中国的中亚贸易路线断绝,威尼斯所控制的通往西亚的贸易路线兴起,热那亚和威尼斯为了争夺地中海东部地区的贸易控制权而发生战争,经过基奥贾战争(1376--1381),签订了《都灵和约》,威尼斯加强了对经由南线的对亚洲贸易的控制权,热那亚在黑海和地中海东部的势力迅速衰落。
(2)面对贸易危机和四周崛起的城市强国,热那亚土地贵族撤离商业领域,把经商所得的利润投资到利古亚里地区的土地、城堡和军队方面,重新实行封建制度,建立强大的私人军队,使得政府对他们难以控制。
(3)在购置土地和立国活动方面,由于土地贵族势力的强大,热那亚资产阶级为其剩余资本寻找有利可图的出路的机会已经大大减少。更加糟糕的是,这种局面使热那亚资产阶级在世界经济的大范围里失去了非常需要的保护。原来这种保护由热那亚出身贵族的商人来承担。
2、热那亚体系的形成:
(1)为了寻求出路,热那亚资产阶级撤退到热那亚企业"垄断"得比较彻底的地中海地区--伊比利亚半岛南部以及附近的马格里布。15世纪上叶,他们把当时仍是独立的格拉纳达王国--它是这一地区最繁荣的工业中心--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热那亚经济殖民地"。
(2)在伊比利亚半岛,热那亚资产阶级找到了有胆识的、能有效"提供保护"的伙伴,这就是伊比利亚地主阶级统治者--西班牙帝国。
(3)热那亚商业通过跟伊比利亚地主阶级统治者建立起"政治交换"关系,结成了带有双重色彩的工商业机构,促进和和组织了伊比利亚在15世纪末和16世纪初的越洋商业扩张,加紧控制了通过撒哈拉商队贸易运到马格里布港口的非洲黄金,找到了一条通往东方的大西洋贸易路线即所谓"大发现",以替代已经失去的中亚路线,热那亚资本主义终于摆脱了那场旷日持久的危机,朝着它最伟大的扩张时刻挺进。
(4)在14世纪80年代的危机中,巴塞罗纳的许多主要私人银行倒闭了。热那亚的商人银行家旋即抓住由此创业的机会,成为伊比利亚地区的最重要的金融家。此外,通过皮亚琴察交易会这种占统治地位的制度,意大利城市的资本源源不断地流向热那亚。这样,热那亚金融家创造并管理着伊比利亚权力和意大利金融之间的这种体系联系,并从中牟取利润。
(5)热那亚领导的金融扩张构成了一种资本积累形式的顶峰。这种形式不但具有广泛的体系,而且拥有和谐的机构和结构。按照这种形式,通过建立新的贸易路线,加上利用新的商业地区,欧洲世界经济在一次物质扩张之后接着经历了一次金融扩张,加强了资本对于扩大了的世界经济的支配地位。不仅如此,一个显而易见的资本家阶级(热那亚人),利用很大程度上在物质扩张开始时期已经形成的资本积累结构,鼓励和监督了这两次可扩张,并从中得到好处。这种形式就是所谓的"体系积累周期"。
3、热那亚体系的特征
(1)第一(热那亚的)体系积累周期的物质扩张,是由一个带有两重性的机构促进和组织的。这个机构由(伊比利亚的)贵族地主阶级成分--它专门提供保护和谋求权力--和(热那亚的)资产阶级资本主义成分--它专门买卖商品和谋求利润--组成。这两个专门化的成分相辅相成,共同的利益驱使这两个不同的成分走到一起,建立政治交换关系,组成进行扩张的机构--只要这种利益存在一天,它们就一天不会分开。在这种关系中,一方面是谋求权力的地主阶级成分为资本主义成分创造有利可图的贸易机会;另一方面是牟取利润的资本主义成分为地主阶级成分加强那个提供保护的机器,提高它的功能和效率。在15世纪,伊比利亚的地主阶级统治者和热那亚的资本主义商人银行家,就是在这样一种关系的基础上走到一起的。
(2)热那亚对欧洲巨额融资的控制,通过其他方式将原始的政治交换关系继续下去。从15世纪起,这种关系已经把热那亚资本家阶级的命题与伊比利亚地主阶级统治者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如今,是金融,而不是贸易,已经成为这种关系的主要支柱,而这种关系依然对两个伙伴都十分有利。这根新的支柱不仅支撑着有利可图的热那亚商业,而且支撑着西班牙帝国谋求权力的事业。
四、荷兰体系(第二周期)从16世纪末开始,贯穿到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
1、荷兰体系形成的过程:
(1)"国家"的兴起
16世纪,离开本国移居国外的资本家集团形成"国家",他们持有巨额资本,在数个市场中心城市和整个欧洲世界经济体系中遍布自己的商业组织网络,从事商品贸易和银行汇兑活动,主要利润来自银行汇兑业务。每个"国家"的利润多少和稳定程度,不仅取决于每个"国家"内部能在多大程度上实行合作,还取决于那些最重要的"国家"互相之间在协调它们的经营活动和里容彼此的特殊空间或功能方面的合作程度。在16世纪上叶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个国际集体中的每个成员之间基本上保持了合作关系。每个"国家"都占据一个特定的市场,经营一种专门的商品(英国人经营纺织品;德国人经营明矾、银和铜;米兰人经营金属制品;卢奇人经营各种日用必需品),并跟欧洲世界经济中两个最强大的地主阶级统治之一保持举足轻重的政治交换关系(佛罗伦萨人跟法国;热那亚人跟西班牙)。
(2)"国家"间的竞争恶化
16世纪30年代,美洲的白银供应把德国的白银供应挤出了市场,从而摧毁了德意志"国家"的基础,加强了热那亚"国家"的地位。与此同时,热那亚人开始举办自己的交易会,跟掌握在佛罗伦萨"国家"手里的里昂交易会进行竞争。在1557年至1562年期间的危机中,德国资本被热那亚资本挤出了巨额融资,"国家"间的竞争真正开始升级。热那亚人采用了"合同"制度,跟西班牙政府的合同使热那亚人几乎完全控制了在塞维利亚的美洲白银供应,换取黄金和其他"真正的货币"交给当时正迅速成为西班牙帝国军队主要活动中心的安特卫普。另一方面,热那亚"国家"完全失去了跟佛罗伦萨"国家"合作的兴趣,气势凶凶地开始利用美洲的白银供应来把意大利的流动资金(黄金和汇票)从里昂交易会转向它自己的"贝桑松"交易会。到了1579年,当贝桑松交易会在帕尔玛公国的皮亚琴察安家落户以后,一种控制严格、非常有利可图的三角关系建立起来了。通过这种关系,热那亚人把美洲白银从塞维利亚运到意大利北部,在那里换取黄金和汇票,然后再把黄金和汇票交给在安特卫普的西班牙政府,换取"合同",从而控制了运抵塞维利亚的美洲白银。这样,里昂作为金融中心市场的地位衰落了,安特卫普作为商品和金融中心也耗尽了元气,随着德国人被挤走,热那亚--伊比利亚关系越来越具有排斥性,英国人也开始持敌对态度。所以,皮亚琴察交易会制度的巩固,标志着"国家"间合作体系的终结。
(3)荷兰的崛起
在为控制巨额融资而进行的斗争中,热那亚人赢得了初步的胜利,然而在随后的荷兰独立战争中,热那亚人最后被赶下了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制高点。1566年,西班牙军队被派去占领荷兰--主要为了实施征税。荷兰的反叛分子逃到海上学会了逃税的高招,而且通过抢劫对方商船,反而迫使西班牙帝国的财政陷于困境使其中心地位在相对和绝对意义上得以削弱,造成战争和叛乱四起,直到《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把正在形成中的欧洲均势确定下来。
2、荷兰体系的特征
(1)荷兰财富和力量的主要源泉是控制来自波罗的海的粮食供应和海军物资。荷兰资本主义一开始就以此为其特点。因此,波罗的海贸易是阿姆斯特丹的"母亲贸易",是这个城市的财富的根本基础。
(2)通过贸易积累起来的荷兰剩余资本转向投资土地和其他能收租金的资产,是荷兰资本主义初期的一个特点,这使荷兰商人变成了食利者阶级。
(3)在反对西班牙的斗争中,荷兰剩余资本曾经一度和英格兰君主建立起非正式的"政治交换"关系,后来荷兰商人跟当地的一个地主阶级统治组织--奥兰治家族--建立了有机的和正式的政治交换关系。荷兰商人阶级提供流动资本、商业知识和关系,换取奥兰治家族提供的进行战争和立国的能力,尤其是在组织陆上保护方面。结果成立了一个政府组织--联省共和国。
(3)荷兰商人阶级通过资助艺术和其他智力事业,把剩余资本投资于文化品的大量消费,使17世纪初的阿姆斯特丹成了从过去两个世纪里弥漫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气候"向未来一个半世纪里即将弥漫欧洲的"启蒙运动气候"过渡的中心。
(4)17世纪初的荷兰人兼取威尼斯战略和热那亚战略,以国内的政治交换关系为基础,使荷兰资本主义能在战争和立国活动方面自力更生,并把巩固本地区和向世界范围扩张荷兰贸易和金融两个目标结合起来。
(5)荷兰商业体系的范围从地区性发展成全球性的过程中采用了三种积累战略:第一项政策是把阿姆斯特丹变成欧洲和世界商业的货物集散中心。这种政策的有形武器是那些大仓库,更为重要而比较无形的武器是荷兰人控制的大量流动资金。第二项政策是把阿姆斯特丹变成欧洲世界经济的金融和资本中心市场。这方面的主要战术措施就是在阿姆斯特丹建立第一家永不停业的证券交易所。在16世纪和17世纪交替的时候,在损害热那亚的交易会的情况下,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的吸引力迅速增大,吸引着全欧洲对闲散资金和贷款的供应和需求。第三项政策是创办荷兰政府特许的规模巨大的股份公司,以便对广阔的海外商业空间行使专营权和统治权。这些公司既是商业企业,因而应该产生利润和红利,又是政府机构,因而还应代表代表荷兰政府去完成战争和立国活动。一方面,特许公司是这样一种媒介,它使荷兰资本家阶级在阿姆斯特丹这个货物集散中心和全世界的制造商之间建立了直接联系,大大增强了荷兰资本家把重要的商业交易集中到阿姆斯特丹的能力以及监察和调整世界贸易的不平衡并从中牟利的能力。另一方面,特许公司在阿姆斯特丹上升到世界金融中心地位的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成功地发展成为第一家永不停业的证券市场,投资和投机特许公司的股票--首先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是最最重要的因素。
(6)荷兰商业阶级的成功于17世纪末和18世纪初在欧洲激起了形形色色的"重商主义"变体,这些地主阶级统治组织纷纷模仿荷兰人的贸易、进行战争和立国的技巧,建立世界范围的商业帝国,把商品和资金源源不断地转向自己控制和管辖范围内的集散中心,跟别的势力范围的国际收支方面系统地进行积累剩余资本。此外,这些地主阶级统治者还以"建立国民经济"的新形式来重申或重建地主阶级的自给自足的原则,并以那种原则来对抗荷兰人的国际中介原则。
3、荷兰体系的瓦解
到17世纪末的时候,英国的和法国的重商主义取得很大成功,已经对荷兰世界贸易体系继续扩张其范围和规模的能力起着极大的制约作用。随着扩张逐渐停止,那个体系开始垮台。重商主义扩大到一直维持着荷兰商业体系的"母亲贸易"的那个地区,这根稻草压断了骆驼背。大约从1740年起,荷兰商人阶级开始放弃贸易,越来越专门从事巨额融资。荷兰人从贸易转向金融,是在既是资产阶级又是地主阶级的民族国家之间的冲突急剧升级的背景发生的。起初,这些冲突的升级以英国和法国之间的商战为表现形式。英国和法国在17世纪初的商业扩张中已经成为两个最为强大的竞争对手。经过七年战争(1756--1763)英国人以1763年的《巴黎和约》把法国人赶出了北美和印度。然而,英国政府和它的北美臣民在赢得对法国人的共同胜利以后,为分配损失和利益发生争吵,很快变成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借机要恢复它先前失去的权力和威信,但是美国独立后围绕分担战争开支的问题在作为宗主国的法国国内发生了财政纠纷,随后爆发的革命引发了整个欧洲世界经济范围内的全面战争。荷兰资产阶级趁机大肆开展金融交易,然而在他们内部的地主阶级利益的压力之下(在这方面,奥兰治家族是热心的领导者和组织者),荷兰人卷入了这场斗争,结果是灾难性的。于是,在美国反英斗争之后的那场战争中,荷兰人支持法国反对英国。然而,荷兰从英国的失败中一无所获,却遭到了英国人的拼命报复。在第四次英荷战争(1781--1784)他们消灭了荷兰残余的海上力量,占领了荷兰人手里的锡兰,获得了进入摩鹿加群岛的权利。这次失败以后,以及随后的"巴达维亚"革命和奥兰治家族反革命,加速了伦敦取代阿姆斯特丹成为欧洲世界经济的金融转运中心的进程。这一进程在拿破仑战争中完成。战争把联省共和国从欧洲地图上一笔勾销。
五、英国体系(第三周期)从18世纪下叶开始,贯穿到20世纪初期
1、英国体系的形成
在整个18世纪,伦敦逐渐赶上阿姆斯特丹,成为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巨额融资中心。一方面,在与法国和次要竞争对手的斗争中,英国成功地取得了对欧洲以外地区贸易的绝对控制权;另一方面,它把荷兰的剩余资本转移到英国企业之中。第四次英荷战争(1781--1784)中英国彻底摧毁了荷兰,确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
2、英国体系的特征
(1)在整个18世纪80年代以及较小程度上在18世纪90年代,荷兰在巨额融资方面的统治地位与英国正在崛起的统治地位不大稳定地同时并存,这是一个体系过渡时期,以巨额融资领域中权力的双元化为特征。在所有体系过渡时期,巨额融资领域的权力双元化问题最终都因竞争达到最后的高潮(依次是三十年战争、拿破仑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而得到解决,而一般来说,这种高潮是体系积累周期结束(cm')阶段的标志。在这些"最后的"对抗过程中,旧的积累体制停止运转了。然而,在历史上,要等对抗停止以后,一种新的积累体制才能建立起来,剩余资本才会流回物质扩张的新的(mc)阶段。总之,巨额融资领域的权力双元化是英国体系过渡时期呈现出的典型特征。
(2)在英国体系的物质扩张阶段,工业生产和贸易是主要的手段。由于公共债务和公共支出的爆炸性增长,英国的资本货物工业经历了巨大的扩张。如冶铁工业的生产能力迅速增强,在修建铁路和建造铁船方面带来了显著的变化,同时纺织工业内部普遍实现了机械化,使得英国资本货物工业成为资本主义扩张过程中一台自治的、强大的机器。从19世纪40年代初开始,为国内市场生产新的资本货物的赢利开始迅速减少,英国贸易继续单方面实行自由化,为世界贸易和生产创造了大发展的条件。全世界的政府组织和商业组织生产初级货物到英国换取它非常需要的资本货物,结果在整个体系范围内加快了金融资本转化为商品的速度。资本这样加速扩张的结果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全球化。总之,资本货物的工业生产和自由贸易成了英国体系物质扩张阶段的典型特征。
(3)从大约1870年起,19世纪的物质扩张阶段(mc)以一个金融扩张阶段(cm')告一段落。19世纪中叶世界贸易的大发展,在整个体系加强了对资本积累力量的竞争压力,但并没有一开始就呈现出公开的国际战争的形式,这是因为,一方面,当19世纪中叶世界贸易渐渐停止扩张的时候,英国在整个世界体系中的势力处于颠峰状态;另一方面,以联合王国为中心的全球劳动分工体系限制了它们向那个头号资本主义国家以及相互之间发动战争的意向和能力。从19世纪下叶开始,适应竞争压力的增强,英国资本输出形成了巨大的浪潮,这轮金融扩张是两种不同力量推动的结果。一种是"投资者",即"剩余资本"的持有者,英国地方金融系统汇聚的资金让伦敦城来以任何形式把它投资到世界经济的任何地方去,只要那个地方有可能获得最保险的、最高额的赢利。另一种是金融大家族,即国际金融资本的持有者,巨额融资起着"世界的政治组织和经济组织之间的主要联系"的作用。通过英格兰银行和财政部,罗思柴尔德家族和英帝国建立了政治交换关系,罗思柴尔德家族控制的金融系统受到英国政府的保护和优待,而英国用来统治世界的权力机构也同样受到这个系统的保护和优待。总之,资本输出成了英国体系金融扩张阶段的典型特征。
(4)英国市场资本主义的灵活专业化和金钱理性是英国国家的世界中心和帝国功能的表现。这一体系的组成单位是联系紧密、纵向分散、灵活生产的中小型企业,它们的赢利关键要靠全世界向它供应,然后它再供应全世界;还要靠对领土帝国的政治控制,这个帝国供应了把世界系于英国中心所需的手段--或是流动资金,或是市场,或是原料供应。只要世界商业和金融中介活动在帝国进贡支持下能赢得比工业生产更大或者相等的利润,出现新的工业中心本身在总体上不会对英国企业届构成任何威胁。只要这些新的工业中心为了在采购投入和销售产出方面得到英国企业的服务而互相竞争,它们的出现和扩张对英国企业来说是利多弊少。总之,英国体系的微观基础的组织特征是联系紧密、纵向分散、灵活生产的中小型企业。
3、英国体系的衰落
当国家之间为流动资本的竞争日益广泛激烈的时候,国家冲突开始升级。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英国的领土帝国得到进一步扩张。然而,帝国的开支已经开始远远超过它所带来的好处,因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工党政府解散帝国铺平了道路。但是,即使在帝国解体之前,1931年英镑金本位的垮台,已经标志着英国在世界金融领域的控制地位出现了最后的危机。
六、美国体系(第四周期)从19世纪末开始,一直到现在的金融扩张阶段
1、美国体系的形成
经过1873--1896年的大萧条时期,资本家之间激烈竞争的主要场境从企业之间的关系转向国家之间的关系,欧洲大国之间军备竞赛升级。然而,国家之间的斗争对包括英国在内的每个欧洲国家来说,往往要把保护成本提高到超过它们所获得的利益的水平,同时破坏了绝大多数国家的资产阶级向外转嫁斗争负担的能力。当这种斗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时,英国积累体系也就寿终正寝了。此次战后,美国与英国并驾齐驱,经过20年代的大萧条和随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积聚起巨额财富,资本和有效需求高度集中于美国。在战后政治家启动的冷战才动员起美国的巨额资本进行跨国活动,投入实物生产和贸易领域,美国体系才真正确立。
2、美国体系的特征
(1)过渡时期纽约与伦敦作为世界金融中心并存,伦敦仍居支配地位。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跟英国一起成了生产和调节世界货币的国家,但不是取代。美元和英镑一样成为正式的储备货币。但是,美元或英镑单独都未能超过各中央银行外汇持有额的一半。此时,美国管理世界货币体系的能力仍然明显地弱于英国尚存的能力。纽约本身无论在组织上还是思想上都还完全从属于伦敦。
(2)在取代英国体系的过程中发生"组织革命",产生了美国纵向合并而成的大型现代工商企业,并开始对外直接投资,进行跨国扩张。经过1873--1896年的大萧条,竞争压力的加剧使德国和美国的商人、政治家和知识分子认识到互相割裂的单位之间不加约束的竞争体制,既不会带来社会稳定,也不会带来市场效率。为了制止竞争性斗争,德国资本通过横向合并进行集中,美国资本则通过纵向合并进行集中。在一个接一个的美国国内经济部门,出类拔萃的企业都把连接最初投入的采购和最终产品的销售的生产和交换的连续的分支过程,合并到自己的组织领域里。投入和产出在这些分支过程的顺序中移动所涉及到的交易成本、风险和不确定因素也就在单一的多单位企业中实现了内部化,并受制于管理活动和公司长期计划的节约逻辑。现代工业及其专门技术和相应的资本和时间的投入,都迫使企业从市场的不确定性中把自己解放出来。以权力来定价和决定按这种价格买卖的数量,对工业计划来说是绝对必要的,依此来代替市场定价可以有三种方法:"控制"市场,"中止"市场,和"替代"市场。对市场的控制、中止和替代互相加强,这是美国式的公司资本主义上升到世界主导地位的根源。不过,从世界体系的角度来看,美国公司资本主义的特征既不是控制也不是中止市场,而是替代市场。通过把连接特定的最初投入和特定的最终产出的一系列生产分支过程纳入单个组织范围之内的做法,产生了可观的"速度节约";而这种节约又给率先实行纵向合并的多单位企业带来了充足和稳定的现金流转。随着这些现金流转被重新用于建立专业化的中、高级管理阶层,在一个又一个美国国内经济部门里,相继建立起了防止新的竞争者进入的森严的组织壁垒。结果,率先通过纵向合并来替代市场的企业,也获得了在最初投入的采购和最终产出的销售方面控制和中止竞争的权力,这是指在无利可图或根本不可能实行内部化的市场上。从全国整体角度来看,美国公司把广泛的"技术性"劳动分工的优势(内部节约)与广泛的"社会性"劳动分工的优势(外部节约)结合起来,从而在美国巨大的经济空间内实现计划优势和市场调节优势的高效结合。而且,美国公司在完成国内横跨大陆的合并以后马上开始跨国扩张,这样它们就成了其他国家国内市场之内如此之多的"特洛伊木马",可以动员外国资源和购买力来为自身的官僚机构的扩张服务,通过这种对外直接投资,还能抵消其他国家的保护主义,甚至使之变得对自己有利。
(3)冷战开启了物质扩张阶段,剩余资本转向实物生产和贸易领域。美国公司资本主义曾经是而且仍然是摧毁英国市场资本主义的积累结构的力量,是把世界经济的流动资金、购买力和生产能力集中到美国的力量。但是,一旦摧毁和集中到达极限,无论是税收补贴、保险计划还是外汇保证,都不足以克服美国国内市场的聚合和富裕与外国市场的破碎和贫困之间的根本矛盾。这些就是那种僵局在结构上的根源。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那种僵局阻止了流动资金回流到扩张世界贸易和生产中去。那种僵局最终因"发明"了冷战而被打破。成本-效益核算不可能也没有做到的事,恐惧却做到了。只要剩余资本滞留在美国和它所在地区的腹地(加拿大和拉丁美洲),欧亚的混乱就继续升级,为革命力量接管国家权力创造了肥沃的土壤。杜鲁门及其幕僚们的天才之处就在于把没有哪种具体力量创造或控制的体系环境所产生的结果归咎于另一个军事超级大国苏联的所谓颠覆本性。这样,冷战开始了,马歇尔计划和援助日本计划启动了,美国巨大的剩余资本开始大规模投资于实物生产和贸易领域,美国体系下的物质扩张阶段开始了。
(4)经过冷战开启的物质扩张阶段,西欧资本和日本资本成长起来成为美国资本的竞争对手,20世纪70年代以后在金融扩张阶段三大资本竞争升级。为了把西欧和日本建设成自由世界的堡垒和窗口,美国政府鼓励美国巨大的剩余资本到西欧,结果推进了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培育起来了逐渐强大的竞争对手--欧洲资本;朝鲜战争为日本提供了复苏的良机,美国政府鼓励日本对美国国内市场的出口,并且容忍日本对美国投资的排斥,这种排斥迫使寻求进入日本的美国公司把它们的技术转让给日本公司,最终使得日本资本座大成为另一个强大竞争对手。1970年代后,三大资本竞争升级,大量剩余资本从生产和贸易领域退出,进入国际金融领域,成为冲击力量强大的"游资"。在数量方面,金融流动超过国家之间的实物流动好多倍。
3、美国体系的危机
美国体制即将面临的危机,已经在1968年到1973年期间在三个不同方面而又紧密相联的领域里发出信号。在军事上,美国军队在越南陷入越来越严重的麻烦;在金融上,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发现,要保持在布雷顿森林建立起来的世界货币生产和调节模式已经十分困难,因此是不可能的了;在意识形态上,美国政府的反共运动开始在国内和国外失去其合法性。危机迅速恶化。到1973年,美国政府已经在所有战线上撤退。
第五部分:资本主义体系未来走向
我们或许已经进入这样的阶段:尽管自我调控的世界市场如今实际上只是得到部分恢复,它已经发布了许多无法忍受的裁决。整个社区、国家,甚至大陆,如非洲的次撒哈拉地区,已经被宣布为"多余的",对世界范围内的变化中的资本积累经济是多余的。加上苏联这个世界大国和领土帝国的垮台,这些"多余的"社区和地区跟世界供应体系的脱钩,已经在"谁比谁更多余"的问题上,或者说得清楚一点,在由于脱钩而变得极其稀少的资源拨给问题上,引起无数纠纷,而且在多数情况下是以暴力形式出现的。总的说来,这些争吵被诊断为社会为了防止业已建立的生活方式在日趋激烈的世界市场竞争的影响下受到扰乱而进行自我保护的表现,并照此进行治疗--在多数情况下确实如此。然而,它们却被诊断为地方"霸主"之间的世代仇恨或权力斗争的表现,并照此进行治疗--两者充其量只是起到一种次要作用。整个世界体系之内的暴力活动现在已经失去控制,但只要这种诊断和治疗方法让占上峰,暴力活动还会更加失去控制,从而给世界范围内的资本积累造成无法驾驭的法律和秩序问题,就像阿明所谓的"混乱帝国"里出现的局面那样。
当今世界上的暴力失控局面,跟现代领土国家制度渐渐失去作为世界权力的主要场所很有关系。二战后,在给予亚洲和非洲人民自决权的同时,又对民族国家的主权施加了史无前例的限制,还对跟主权有关的国内外义务寄予同样史无前例的期望。加上世界规模的生产和交换过程在跨国公司的组织领域内的国际化,以及超国家的世界金融市场的东山再起,这些史无前例的限制和期望已经变成强大的压力,要求向上和向下重新安排民族国家的权力。这些年来,要求向上重新安排权力的最重要的压力,来自那种以组建世界政府的进程来抵消不断升级的体系混乱的倾向。于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被赋予担任"世界财政部长"的权力,联合国安理会被赋予担任"世界警察部长"的权力,七国集团越来越像一个管理世界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然而,这些仍然无法适应当前积累过剩危机的程度和严重性以及它飞快蔓延的速度,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创建最低有效程度的世界政府结构的任务,超出了美国和它的盟国的能力范围。由于这场危机伴随着体系资本积累过程的中心在空间上的一次大转移,这种结果是分外可能的。"新的"地区(东亚)取代"老的"地区(北美),成为全世界资本积累过程中的最富活力的中心,这已经是个事实。
1970年,《财富》杂志所列的世界50家最大的银行中,已经有11家是日本银行。到1980年,这个数字增加到14家;到1990年增加到22家。日本银行在这50家最大银行的总资产中所占份额从1970年的18%增加到1980年的27%,增加到1990年48%。另外,到80年代末期,四家最大的日本保险公司已经成为欧洲债券的最大保险人,而日本的债券、外汇和股票市场在规模上都已开始比得上它们的纽约同行。
东亚渐渐崛起,成为体系资本积累过程的一个新的中心,其最重要的标志是:它的几个辖区已经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附加值和世界金融等级方面取得重大进展。不错,东亚资本主义群岛在附加值方面所占的份额仍然远远少于资本主义力量的传统所在地(北美和西欧);这些传统所在地的私营和国营金融机构仍然控制着世界货币的生产和调节。七国集团中六比一的代表制显示,北美和西欧国家作为一个整体依然称雄于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制高点。然而,就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物质扩张而论,东亚资本主义已经占有领先地位。资本的物质扩张的主要所在地从北美向东亚的这种转移,对美国倡导的建立超国家的世界政府组织的倾向,又构成了一个强大的促进因素,因为建立超国家的世界政府组织,为美国和它的欧洲盟国提供了一个驾驭东亚资本主义活力的机会,以达到延长西方在当今世界上的霸权主义的目的;但是,它也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障碍,因为对美国霸主的摇摇欲坠的结构来说,东亚资本主义的活力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限制因素和不稳定因素。
作为一种世界制度的资本主义面临三种前景:第一,美国通过组建一个真正全球意义上的世界帝国来结束资本主义历史。第二,日本渐渐占据体系积累过程中的一个制高点,从而进入新的体系积累周期--日本体系。第三,伴随着暴力恐怖的升级人类化为灰烬,不但资本主义历史结束,甚至人类历史也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