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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美国的政治派别

更新时间  2004-09-10 作者:皇甫茹
给大家介绍一下美国的政治派别。有一点先要说明的:左派和右派,在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划分他们的历史纠葛和现实争执。美国的左派,到了中国,很可能被当作“反革命”抓起来。中国的左派,到了美国,很可能发现在子女教育和男女关系上,跟当地的右派有更多共同语言。美国的派别,不能硬套入国人的派别,请读者不要对号入座。

  这当然不是说美国的派别不会影响国人的派别,比如美国的“学院左派”(academic left)在国人中就颇有一些再传弟子。“学院左派”本身是个非常纷淆的大杂烩,美国有的是言论自由和学术自由,知识份子又喜欢开门立帮,这些人相互之间的歧异有千千万万。如果知道俺把他们扫进同一个垃圾筒,一定会非常委屈。但是“学院左派”确实有一些显著的共同点。比如,他们都或明或暗地相信:大金融资本通过间接控制政府和媒体,以各种软性手段创造了一个所谓的“文化霸权”,整体性地控制了西方社会和人们的思想;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摧毁这个“文化霸权”。怎么摧毁呢?解构从古希腊直到他们成名之时的数千年西方文化传统。而且越是在民众中有威望的越是要批——莎士比亚的剧本大肆渲染暴力,他本人还是个“男性沙文主义臭猪”;简·奥斯汀的小说充满阶级偏见;等等。其实也就和张春桥、姚文元差不多,历史上传下来的东西都是要打倒的“封资修”——左派奋起豆芽臂,祛除人文万年埃。只是“学院左派”手里没那么多权力,无法泡制样板戏。至于语言上,虽然不象咱们文革时整天“炮轰”、“火烧”的,却也学着福柯动不动就要用“强暴”(violate),某些女权主义者更把“强奸”(rape)当标点符号用,看着也够狠的。

  看来东西方的极左派还是有相同之处。这也不奇怪,现在“学院左派”的头面人物,都是六十年代中期西方学生运动的激进分子,确实受到中国文化大革命的影响。

  大陆的一些“后现代”学者,就是接着“学院左派”继续往下讲,借用他们的手法批判什么好莱坞电影在中国大陆的“文化霸权”。

  那么什么是右派呢,“学院左派”的对立面?这倒很难讲。“学院左派”向常人的常识宣战,他们在普通民众中影响很小,如果不赞成他们的人就是右派,右派的势力也太强盛了。虽然也有“学院右派”的说法,但那是一个更模糊的概念。北美大学里的阶级斗争形势,一般的讲法是右派占据经济系,左派扎根英语系。或许经济系里那些“自由竞争”的铁杆吹鼓手,免强可以算作是“学院左派”的直接对立面。至于在社会上,还是保守派(conservative)和开明派(progressive)的说法更恰当一些。民主党可以看作是开明派,“学院左派”跟他们要近一些;共和党不妨算作保守派,基督教右派则是他们的右翼(极右派)。

  开明和保守两派的分界大致在哪里?是在如何划分自由的边界。英国十九世纪功利主义大师约翰·穆勒写过名著《on liberty》,现在都译为《论自由》,但是严复翻译的时候,他拟的书名是《群己权界论》。“群己权界”四个字虽然拗口,却译得非常精确。所谓literby,其实就是个人(己)和政府(群)的权利界限该划在哪里。中古英语里,liberty的意思是国王批给下属的特权(比如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征税),作为交换,下属也有一些义务,比如进贡或在国王讨伐邻国时出兵助战。这一“自由”是隐含着契约关系的。“自由”是由法律和习俗所公认的政府不得侵犯的那部分私人空间,而不是中国人一般所理解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致而言,保守派总是想把“己”的那一块划得大一些,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而开明派则希望政府能有更多的权力,把“群”那一块划得大一些,有困难不妨多找找政府。

  这里要强调指出:美国并不是一个两极化的社会;并不是说对每一个问题,保守和开明两派都是对立的,都有clear-cut的不同看法。美国是一个成熟的民主社会,而且政府每四年换一换,各种政策都有上台一试的机会。美国人一般抱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case-by-case的实用主义态度。“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毛泽东这种幼稚的两分法,在美国没什么市场。所以我对开明和保守两派,只能说个大致分界。两派都覆盖了多元化的政治观点,彼此也有很多复合的地方。

  比如,最近美国最高法院裁定:当警察查抄疑犯住处时,电视台不得拍摄室内搜查过程并公开放映。基本理由,就是英国自由主义的悠久信条:家是私人的城堡。正象十八世纪英国政治家威廉·毕特以诗的激情宣布的那样:“最穷的穷人在他的茅屋里,也可以藐视王权的威力……风可以进来,雨可以进来,但是英格兰的国王不准进来!”现在的大法官们,不少是在里根和布什的十二年共和党执政期间被提名的,倾向于保守派。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和严厉打击犯罪活动,保守派都是大力支持的。这两个目标在电视台拍摄查抄过程上的冲突,显示了保守派内部是有各种观点的。

  同时,开明派也不反对这个判决。虽然开明派是主张把“群”的那部分划得大一点的,但是他们搞大政府的目的,是要纠正自由竞争难以避免的不平等(在这方面他们很象马克思主义者),是要提升弱势群体的权利,而打击犯罪,毕竟主要是打在穷人的身上。这个判决,从保守派的保护私人权利的基本原则出发,在实际中却是落实在开明派的保护下层民众的一贯立场上。最近俄亥俄州一位女律师打蛇随棍上,声称警察呈堂的赃物不可作证,因为搜查是非法的。尽管警察搜查的是垃圾箱,但那位无家可归的抢劫疑犯已经在垃圾箱里住了相当时间,女律师辩护说:在这种情况下垃圾箱应该算作他的“家”,没有搜查证,警察不得侵犯。

  上述是两派复合的例子。另一方面,也有一些问题,可以明显看出各派意见的不同。去年(1999)4月17日,科罗拉多州littleton发生了校园枪击事件。有的“学院左派”慷慨激昂趁机痛骂:上梁不正下梁歪,总统在南斯拉夫扔炸弹,中学生当然有样学样。但是主流社会知道这是身在边缘的人的充满挫折感的发泄,没什么人理他们。民主党强调的是政府干涉:立法禁止枪支买卖,至少对买枪的人要调查其犯罪记录。保守派重视的是个人权利,共和党声辩说:美国公民从建国以来就有带枪的权利,这是反抗暴政的最后手段;枪本身不会杀人,只有人才会杀人,枪没有问题,是美国人的价值系统出了问题。基督教右派则进一步发挥:要恢复传统价值,关键是妇女要从办公室退回厨房,负起教育子女的责任。不过主流社会知道这也是身在边缘的人的充满挫折感的发泄,也没有多少人理他们。

  可能有人要问:你既然写中文,为什么不举一个读者更有兴趣的、与中国有关的例子?北京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没有美国消息,千家万户会觉得晚饭汤里少放了盐。但是美国人对中国,实在是没有那么关心。对中国政策的不同意见,主要还是商业利益和地缘政治间的矛盾,另外就是历史上留下来的问题。尽管中美关系常常被用作党争的武器,特别是大选期间,具体政策上党派界限并不那么分明,不是解说政治派别的好材料。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华人对美国主流派别的态度如何?共和党以个人权利为重,对能力强的人比较有利。华人,特别是留学生出身的,能力都很不错。但就整体而言,华人是弱势团体,欢迎民主党政府的优惠政策。而且为民主党干事,比较容易升上去,他们比较重视少数族裔的代表性。这届美国国会唯一的华人议员吴振伟就是民主党。但是政府干涉是有成本的,喜欢搞大政府的人,难免要执行高税收政策。一般的华人工程师,虽说日子过得不错,却也谈不上很富裕。美国的穷人,按他们在国内时习惯的标准,也不能算很穷。于是民主党的福利政策常常令人觉得是劫不富济不贫,碍难同意。

  所以我有时会对朋友开玩笑说:你们应该参加民主党的活动,但是大选时跨党投票,选一个共和党的总统,或许他会像里根一样,提一个棒棒的减税方案。

中国美国史研究会 联系信箱:ahrachina@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