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成果 | 侯深:拥挤、饥饿、罹毒与美丽——美国城市历史的生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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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初暴发新冠肺炎疫情,又出现汛情,有感于自然环境无不在警醒世人,认真思考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美国史学者、现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杨长云副教授邀请清华大学梅雪芹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高国荣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侯深教授,主要面向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师生,开展线上“环境史系列”讲座,旨在增进环境保护意识,践行生态文明理念。原本计划通过“澎湃新闻·私家历史”刊登系列报道,因高国荣、侯深两位老师的讲座内容是拟发文章相关,故只刊发了梅雪芹老师的讲座纪实。转眼一载,这些内容仍有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值得推荐。本篇为侯深教授2020年7月15日讲座纪实,由目前在上海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徐欣蕊同学记录整理,杨长云副教授校对。
侯深:《无墙之城:美国历史上的城市与自然》,四川人民出版社,2021年7月。
本次讲座我将跟大家分享一些我最新的研究与思考。过去,我们探讨的始终是以人类为中心的城市的故事,将城市完全视为一种人工的产物,人类所创造出来的辉煌文明。而现在,我在思考的是如何走出仅仅围绕人类来谈城市,考察城市与自然之间的遭遇,如何给予城市一种生态的解释。而当我们谈起美国城市的时候,其特性究竟是什么?换言之,美国城市的核心意象是什么?透过它们,如何解读美国的城市?这就是我今天试图解答的问题。首先,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是我们所谓的美国的城市。
什么是“美国的”城市?
在国际旅行的途中,当我们在免税店购物,在星巴克买咖啡的时候,我们难以单凭店内的装饰判断自己身在哪个国家。对比北京的免税店与纽约的免税店,北京机场的星巴克与纽约机场的星巴克,我们并不能从中找到国家的特性。通往北京大兴机场的高速路与芝加哥通往机场高速路相似性也非常高。它们都是笔直的、宽广的、四车道或者六车道。在高速路两旁都树立着非常整齐的行道树。行道树背后,则是形形色色的建筑物,或是无比空旷的场地。这种空旷远不同于西伯利亚或者是加拿大的那种荒寂,这种空旷实际上仍是现代的产物,是在整饬的现代秩序下的空旷。显然,在这样的交通系统中,我们也无法看到美国城市环境的真正特性,以及美国城市历史的特点。圣路易斯位于密西西比河与密苏里河交界处。其位置之于美国与郑州之于中国颇为相似。对比二者的鸟瞰图,我们所看到的城市又是完全相似的,摩天大楼、整饬的花坛、树木向郊区无限扩展开去。一些人认为,霓虹城是香港的独特性。但拉斯维加斯也有这一特性。当把“Neon city”(霓虹城)输入Google的时候,就会发现许多城市都被标上“Neon city”的标签,香港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当霓虹灯点亮所有这些城市的时候,我们看到是一种充满着现代质感的城市,我们也并不清楚香港和其他霓虹城之间究竟有多么大的区别。
可能在这些地方我们无法寻找到城市真正的国别独特性。那么,寻找城市的国别独特性,可能需要我们从飞机中走下来,从汽车中走出来,用我们的双脚重新丈量城市,重新去发现城市。在普罗大众的生活中间,我们或者可以寻找到独特的城市。当我们看到一条普通的北京胡同、一间寻常的香港大排档,抑或是纽约著名的Three Lives & Company书店,我们能很容易地判断出,我们置身于何处。与鸟瞰,或者是在汽车内看到的纯粹的现代城市不同,这是由文化所创造出来的城市。但是当把美国城市同美国环境的历史相结合时,美国城市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墙之城
看到保留最完整的中国古城北方古城——平遥古城——的图片时,我想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他最醒目的一点就是城市的城墙。清末的北京城也有城墙。我们都知道北京在1949年建国之后出现了拆城墙的热潮,拆城墙实际上意味着城市开始走向它的现代。巴黎则是整个欧洲大陆城市中,城墙建造最完整的,也是保留得最完整的城市。现今伦敦还保留有古罗马时代的断壁残垣,也就是说,伦敦曾经是一个有墙的城市。上述古城,无论是中国的古城还是西方的古城,即便城市内的建筑大相径庭,但是用城墙来守护城市的理念,却完全一致。在这一背景下,美国城市特点的一个核心意象就是,美国的城市是无墙之城。
什么是无墙之城?波士顿是新英格兰最早的城市。1805年之前,连接波士顿城区和美洲大陆的只有一条名为Boston Neck的狭长地带,其两侧均为水域。1805年起,波士顿出现了一场大填埋,使得整个波士顿的地貌发生了巨大转变。在2013年的波士顿地图中,Boston Neck已经消失了,波士顿也变成了整个美洲大陆的一部分,而看不出波士顿曾经是一个与大陆依靠狭长陆桥相连的岛屿。无论是1805以前处于港口城市的状态,还是2013年时作为广阔的都市,波士顿从来没有出现过城墙。与之相类似,美国所有的城市都出现于1500年之后,都没有城墙,完全处于一种开放状态。可能有人会想到纽约的Wall Street,华尔街,但我们知道它是出现在荷兰统治时期的墙街,是低矮的木栅栏。它唯一目的是为了圈住被放养的猪和牛,基本没有军事或政治层面的意义。这样的栅栏在根本上不同于平遥、北京、巴黎、伦敦这样古城的城墙。
河流虽然可以扮演护城河的角色,但实际上它可能更多的扮演的是连接的角色,而不是隔离的角色。当城市建好后,我们挖掘一条护城河,我们的目的是要将这个城市同外界隔离开来,无论是外界的武士,还是外界邪恶的思想,或是外界对王权的威胁,还是其他任何一种对权威的挑战。虽然说河流本身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起到阻碍的作用,然而在另外一方面河流根本性意义却是将城市同其他地区连接起来。
位于堪萨斯河与密苏里河交界处,美国最中部的堪萨斯城,从它兴起到发展,一直到今天它已经慢慢走向衰落,从来没有城墙的概念。当它成为城市的时候,它非常重要的目的是商贸,同纽约、波士顿一样。如果说纽约和波士顿主要是大西洋两岸的商贸,那么,堪萨斯城则是连接美国西海岸和东海岸的商贸。这也是堪萨斯城成为美国中部核心的原因。旧金山可能是中国人最为熟悉的美国城市之一。如果说纽约面对是大西洋,堪萨斯城面对的是美洲大陆的东西两岸,那么旧金山面对的则是广阔的太平洋。它同样也是一座无墙之城。我们都知道它成为旧金山或者说成为金山,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曾经出现了金矿。当旧金山开始成为城市的时候,它的意义就不仅仅在于一座金矿的意义,而在于它对内、对外的开拓。不管是向外向太平洋的开拓,对于渔业的开拓,对于太平洋其他商贸可能性的开拓,还是向内的开拓,深入加里福尼亚腹地,使之成为旧金山非常重要的农业基础,进而为旧金山成为美国重要的大都市提供保障。上述这些城市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共同特征,都没有城墙。
城墙对于他们来说是古老过去。像艾米莉·狄金森的诗中所言:“当太阳出来世界的一切面貌都被改变,当车辆行走如使者,而昨天已经古老”。如果说无墙之城是美国城市最显著的意象,那么,美国的城市最显著的特征,也是美国所有的城市都在分享的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现代。这样的一种现代也并不仅仅局限于美国的城市。伴随着美国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帝国,其力量开始向整个世界扩散的时候,它也将我们所见的所有的城市变成了现代城市。这也是为什么当我们走入北京机场的时候,我们无法看到中国的特性,反而看到的是高科技和高消费的产物。当我们走入香港在空中遥看到的时候,看到的是由摩天大厦所构成的霓虹之城。只有在人们的生活中间,我们仍然可以寻找到“未老的昨天”。那么,我们看到的现代究竟意味着什么?
现代之城
Cahokia对于美国和美洲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城市。它位于今日圣路易斯。也就是说,当时Cahokia部落选择他们城市位置的时候,与此后白人殖民者的选择完全一致。造成这一现象的不是古老的智慧,而是常识,因为水是任何一座城市的生存之源。当城市需要水的时候,河流可以最便利地供给水源,而且河流也可以成为最有效的交通工具。所以Cahokia在11世纪开始慢慢发展起来,13世纪时达到巅峰。那时,它占地大概16平方公里,其上生活着14000人到18000人。这对于中国来说,不过是我们现在的一个村子。但Cahokia却这样成为了在墨西哥以北的整个北美大陆最大的一座城市。此后,它开始慢慢消亡、衰败,到14世纪,已然经悄无声息,城中的人可能回到大平原上,又重回他们的狩猎生活,也可能建立了小型的城市。这对于美国来说,当然是一个已经古老的昨日,在复原图上,今日我们顶多能够看到他曾经建立的最大的祭台而已。但是,美国的现代城市却是活着的城市。究竟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城市?
我们看到的这样的一个现代城市,首先是新,更新,也就是美国城市始终在追求新,美国的城市始终在不断地发明着自己。美国的城市完全不同于欧洲原来的城市。欧洲的城市在很大程度上由它的贵族、绅士所共同创建。贵族是最为重要的力量,他们既是文明的赞助人,也是教堂的主持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决定城市的形貌,也决定什么是城市中最为神圣的东西,什么是城市中最为持久的东西。当我们走入到欧洲的城市,我们可以非常鲜明地感受到其建筑的特色、古老的印记,以及仍然被视为神圣之地的力量。但是,美国的城市却是不断更新的,任何一种神圣的东西都可能烟消云散,变成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上,它开始重新建设更大的城市,对他们来说或者也是更好的城市。所以,在很大程度上,美国的现代之城是一种创造性。就像熊彼得谈资本主义的时候,所言的一种创造性破坏。在熊彼得看来,创造性的破坏实际上为资本主义带来了新的生机。对于美国的城市来说,恐怕这样的创造性破坏也恰恰带来了美国城市不断的更新,不断的重生。
那么在这种新之外,还有什么是美国现代之城所分享的特征?恐怕最核心的主题是增长。当我们用城墙束缚城市的时候,无论是城市的规模还是城市人口,都被限定在旧大陆的城市之中。虽然他们也强调的城市经济的繁荣、人民的安定,但是增长并不是他们追求的主题。而当白人跨越大西洋,来到美洲大陆的时刻起,他们所考虑的就是如何遍布整个大陆,如何最终建造真正意义上的山巅之城。而山巅之城最重要的主题就是让城市的规模和经济不断增长。在此后的城市发展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城市文明的增长,甚至在19世纪进入后期的时候,美国人开始力图让城市中的自然重新增长。但恐怕,在旧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城市,从它最开始规划的时候,它的目的就是增长。这些旧大陆的古老城市其目的和主题是防御,是为了抵御各种各样的威胁,包括思想、军事、政治上的威胁。当他们建市的时候,更多是为了经济,为了交换。然而,基本上,所有的美国城市在它建城之初,目的都是为了满足增长,无论是腹地的增长,还是由于腹地增长而造成的城市本身的增长。
与旧大陆早期城市非常不同的是,美国的城市充满着一种多元文化的融合与碰撞。以圣路易斯为例,这是一座由法国人所建的城市,此后基本上被西班牙、法国的皮毛贸易商所控制,随着德国人的来到,又开始啤酒酿造业。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倾向于南部的城市,越来越多的黑人奴隶进入到这座城市。以及,当它变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美国城市时,英国人也大量涌入。今天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发现小型的中国城。所以,这样的一座城市永远处于多元文化、多元民族融合和碰撞的状态。它们在这里面激荡出形形色色的城市悲喜剧。这是很多的城市史学者所研究的最重要的主题。
当我们看到这样一座不断更新的城市、不断增长城市、文化上也不断多元化的城市的时候,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是什么在统御这样一座现代之城?古老的北京城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加以统御,伦敦也是一个王权至上的城市。如果我们来看一个更小型的,比方说德国的一个小城市的时候,我们知道是教会和贵族在那里占据着决定性的统御力量。那么,美国所建构的无数座现代之城的统御力量究竟何在?
因为联邦制,美国的联邦政府事实上从来没有在城市中占据真正的统御地位。联邦政府的权力更多在于公共土地,federal land,上面。州政府扮演的角色可能更为重要。以波士顿为例,它既是马萨诸塞州州府,又是该州最大的一座城市,因此,州政府和波士顿的市政府在波士顿这座城市中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即使如此,波士顿这座城市从最开始一直到19世纪末期,甚至今日,它运行、发展的背后的逻辑是资本的统御,是资本的力量,也就是说,资本来决定了美国大城市,甚至是小城市的死与生,决定了它的发展方向,决定它增长的基本逻辑,也决定了它用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更新。以波士顿为例,波士顿可以说是美国最具有公共社区,public community,色彩的一座大城市。但是即使在波士顿,当进行大填埋的时候,虽然这一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控制城市中的各种污染问题,但是它的市政府最终仍然需要联合的私人资本公司来完成这一事业。当城市政府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的时候,它开始用一种公共力量去挑战这些私人资本的力量,但私人资本仍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美国的城市的形状和性质。
那么,面对这样的一种现代城市,面对无数的城市史学者解读城市的状况,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赋予它一种怎样的生态解释?
我突然想到的是,这本书里讲到全球资本主义、战争资本主义和工业资本主义。但我们中国有个词是民族资本主义,在这之前或之后是否有人讨论过,为什么会存在一个民族资本主义?民族资本家应该是对应洋人的,但他们有什么特征呢?上海还有很多的报纸,他们用什么词来称呼这些民族资本家?
现代城市的生态解释
景观的历史
在城市史的研究中,很大一部分是关于landscape,即“景观”的研究。根据New Oxford American Dictionary的定义:“Landscape is the visible features of an area of land, its landforms, and how they integrated with nature or man-made features”,可知,景观必然是可见的,但这里没有得到真正得到探讨的是景观是被形塑的。那么,它究竟是被什么力量形塑?这里给出的答案是“natural forces”和“man-made forces”。但是,更为重要的是,景观因叠加而被遮蔽。这也恰是景观史学者研究的核心课题,即如何在景观的历史中,寻找那些由于叠加而被遮蔽的历史,如何找到隐藏在景观中城市人们的记忆,以及人们曾经赋予这一地区的力量。
Landscape history——“景观的历史”是我们在既往研究城市环境史中的一个主题。很多城市环境史的著作是关于景观的,其中非常重要的是,被称为“景观史的鼻祖”的W. G. Hoskins的这本著作The Making of the English Landscape。由梅雪芹教授和刘梦霏博士共同翻译。本书将景观视为一种文化符号,承载着记忆,承载着身份,也承载着权力。这是景观史最核心的东西。但是,当景观历史作为一种visible features,我们能够仅仅依靠它去解释城市的环境,或者赋予城市一种生态解释吗?恐怕不行。当我们要去真正去探讨城市生态历史的时候,我们需要走入景观,挖掘景观之下的东西。《英格兰景观的形成》和《风景与记忆》是两本非常重要的著作。
生态系统
当我们走到景观之下,重新拨开景观的历史时,我们需要询问的是,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形塑景观,使之呈现出visible features的,可见的形态?我们发现是生态系统。那么,什么是生态系统?沃斯特先生的文章已经强调过,生态系统本身它是一个非常人为化的,一个arbitrary的词。无数的生态学者对它进行挑战,因为这样的一个词已经变成了一匹应该被枪杀的老马。但即使如此,它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能帮助我们解释城市历史的概念。生态系统最基本概念是“构成我们所言的生物群落环境所有复杂的物理因素的整体——最广义的栖息地的因素。”这一词语的发明者Arthur Tansley强调人类活动在生态系统中间所扮演的力量,所以说,生态学者从来都没有忽略过人类活动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只不过,生态学者的研究并没有侧重于人类活动,换言之,从生态系统一词诞生起,生态学者就已经非常敏感的意识到,生态必然包括人类与自然。Tansley认为:“人类活动则是一种异常强大的生物性因素,它任意破坏原有生态系统的平衡,并最终摧毁他们,同时形成性质迥异的新生态系统,而人类活动则在自然界中找到了恰当的位置。”因为不管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多么卓越的文明,不管我们自己有多么活跃的大脑,从根本上而言我们仍然是一种生物。如此,城市就变成了新的生态系统,一个在很大程度上是人类的创造,而人类也需要在其中找到自己位置的生态系统。“当代生态学之父”奥德姆兄弟对生态系统下了一个最简单的定义:“生态系统包括生物和非生物相互作用,以及在两者间产生物质交换的任何自然区域。”这里强调生态系统作为可交换的、可流动的,并非固体固化、僵化的存在。也就是说,生态系统充满变动性,它可能会达到一种动态平衡,也可能始终处于混乱的状态。当然,在奥德姆兄弟看来它肯定是会达到一种平衡,但当混沌科学出现之后,越来越多人挑战这一平衡的概念。
当把生态系统的概念引入到对于城市历史的解读中时,我们就会发现城市景观史和城市生态史实际上构成了城市环境史的两面。当我们谈景观的时候,我们谈的是一种可见的、可感的形态,它是审美的趣味,也是文化的风景。它处在文化与自然之间的形塑关系中。景观指向的是一种既定的成品,因为景观必然是一种可见的,也就是环境史中经常谈到的hybridity,是一个完成的作品。即使这一作品可能会遭受一种创造性的破坏,出现一种新的景观,但是这样的一个已经完成的作品是被新的景观遮蔽。因此,需要景观史学者去揭示曾经完成了的作品。这样的完成的作品有一个形成过程,而生态系统则体现了这样一个过程。也就是说,生态系统的核心要素则是不可见的,是可以被观察、测量、描述的能量流,它所指向的则是自然与文化之间不停歇的相互作用,这就是一种interaction。当我们研究景观史的时候,我们更多地研究的是一种成品,而当我们去研究一个城市生态系统的历史时,我们研究的是一种不停歇的interaction,一种不停歇的相互作用。
走向城市生态系统的历史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当我们要走向城市生态系统历史的时候,我们会看到城市的生态系统它实际上是一个复数的概念,它不是一个one ecosystem,而是mobile ecosystems。那么作为一个复数的概念,它究竟有什么样的特殊的含义?首先,它具有非常广阔腹地。城市从来都不能脱离于它的腹地而存在。城市必然与其腹地构成广阔的生态系统,是一种能量的流动。这种广阔性,或者城市与它的腹地这样一种连续性,则构成了城市生态系统历史的第一层非常重要的含义。其次,当我们在观察城市内部的时候,城市内部是一种多元性的生态系统。这种多元的生态系统是并存而叠加的,也就是说,在城市内部既有我们刚才所言的,完全由钢筋水泥通过被输入的能量所支撑的,在某种程度上的,这样的一种生态系统,也有像中央公园,甚至也有像人大校园这样的一种小型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进行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事实上,在很大程度上,整个城市是反熵的力量。熵定律是指不断的增长会走向不断的衰败,最终走向混沌。为了维持生存,城市就需要有反熵的力量,也是一种反混乱的力量。这种混乱既有可能是有人是造成的,也有可能是由自然造成的,而它形成的这种新的秩序也不仅仅是有一种秩序,而是若干种秩序,而这些秩序本身又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碰撞、合作。需要注意的是,城市生态系统形成之后,并非固化不动,事实上,它反而处于不断的更迭中,能量始终处于一种历史流动的状态。这就是城市生态系统中的更迭性。
城市历史的生态解释
在自然与文化的交互历史中,它们作用于城市建立的土地之上,也作用于远远超出城市行政边界的广阔腹地之上。这意味着,城市始终需要不断地去适应它所建立的生态系统,但与此同时它又在不断地去改变它所需要去适应的生态系统,也就是改变它的腹地。所以,腹地由于城市的增长,由于城市的不断更新,它也没办法处于静止的状态,而是始终与城市之间进行一种相互作用的能量流动。
城市的生态历史的核心内涵在于,我们在城市历史中间重新发现自然。这种自然是一种自发而独立的力量,它不是一种hybridity,不是自然与文化相互作用之后最终的成品,而是与人类的文化力量相纠,但并非是文化的创造。
城市的景观历史讲述则是人类关于征服和救赎的故事,讲述是emotional rift。我们都知道在讲述城市历史的时候,特别是城市环境史时候,越来越多历史学者开始认为这是一种新陈代谢的断裂,这是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对于城市历史的一种解读。他们认为工业化后,既往的有机城市已经死亡,因此出现了新陈代谢的断裂。但是事实上新陈代谢从来没有真正被断裂,因为城市始终与他周围的腹地处于能量交换和能量流动的过程中,真正断裂的是emotional rift,是一种情感的断裂。景观在很大程度上恰恰讲述的就是这样的断裂是如何发生,又如何被勉励弥合的故事。一部完整的城市环境史两者都需要。
现代之城的环境史
构建无墙之城的根本
在此基础上,我试图去讲述现代之城的环境史。首先需要回答的是,作为无墙之城,支撑现代城市的根本是什么?是什么得以成立,得以这个得以建立、得以发展、得以壮大,得以达到他的巅峰,并且得以不断并且不断的去向往更新的更好的这种增长?在很大程度上,这恰恰是由于新大陆的自然丰裕。
在这个问题上,我思考的灵感来源于沃斯特先生于2016年出版的Shrinking the Earth。我始终认为,这部著作对现代世界如何诞生做了一个根本性的生态解读。我们经常说1492年是现代世界的分水岭,但现代世界为何在1492年诞生?仅仅是由于两个半球被纳入到了同一幅图景当中?这应该有更重要的生态解读。这本书提出了“second earth”,第二地球的概念。也就是说,1492年的“发现”实际上是第二星球的发现。早年荷兰的著名的制图专家迈墨卡托在制作世界地区的时候,将两个半球分别放在左右两侧,与我们今天将它们放在一张图上很不一样。这样,我们看到的就不是一个地球,而是两个星球。右边是旧大陆,有我们熟悉的亚非拉三个大洲,而左边则是他们所发现的第二地球。第二地球意味什么?它不仅仅意味着白银,白银仅仅是第二地球微不足道的产出。从最根本上而言,它等于复制了整个旧大陆,告诉人们在整个旧大陆之外有一个新的复制品,它是另外一个星球,在那里面有无尽的资源,有无比丰裕的土壤、河流,也包括对两个大洋的发现,更包括对于上面所有栖息的动植物的掠夺。
引入第二地球的概念,帮助我思考现代之城。当我们建造无墙之城的时候,实际上是对第二地球丰裕的信任。在旧大陆上建立城池的时候,我们需要守护,需要保卫,需要各种各样的防御性措施,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让每个人都以同样的方式生活,所以我们要保护财富。在旧大陆上,我们始终处于匮乏的状态,但是当进入新大陆的时候,人们打开了新的大门,新大陆向人们展现了天堂,人们重新发现伊甸园的重生。人们突然发现他们没有必要再去重新建立城墙,因为他们的城市可以向无尽的原野扩展,乡村的每一处都可以变成城市的腹地。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开始建造无墙之城,而增长也就变成了无墙之城的最核心的理念。
开放的城市
所以在这种理念的引导下,我们可以看到美国的城市始终是开放的城市。比如,刚才提到的堪萨斯城就像一个阿米巴虫一样,在美国的中部大平原上面彻底地摊开,我们不知道它的边界究竟何在,我们也无从寻找它的极限。越来越多的移民,不管是从大西洋的彼岸,还是从太平洋的彼岸,还是从乡村涌入的城市,城市变得越来越拥挤。恰恰是越来越拥挤的城市,造成了美国19世纪的西进运动。虽然西进运动中有理想,有各种各样的口号,但它非常重要的核心,不管这是一种假想,还是一种对客观的真实认知,是人们认为美国的东部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源来供给自由土地上的自由人民对于财富的追逐。他们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资源。所以当东部的城市变得太过拥挤的时候,他们不断的号召东部的城市人走出东部的城市,去寻找新的人生,寻找新的栖息之地。正是在这样的一种推动之下,东部的城市人走出了东部的城市,开始在美国的中部、西部建立新的城市。再一次,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不管是自我的生育,还是通过迁移,再度填满了这些城市。
当这些城市全部被填满的时候,它们必然变成了饥饿的城市。东部城市的水源不成问题,但是中部则不然,特特别是洛杉矶以西的城市面临极度的干旱,需要寻找水源。因此,它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对腹地的农业开发,也有对腹地的水源开发。这样一场翻天覆地的对水和土地的变化进而促成新的腹地。但农业仅仅满足人类的口腹之欲,在此之外,现代之城还希望舒适,希望各式各样的附加之物保证他们的生活质量。所以,我们需要电、石油、天然气,我们需要各种各样的金属和非金属的能源,以补充城市。在这种情况下,城市开始与腹地,甚至更为广阔的腹地,进行一系列的能源交换。
而所有的这些,都要依靠真正意义上的交通。故而,交通是开放城市最为核心的,也是最为重要的途径,并使之能够保持开放。美国城市交通的变迁很大,从早期的步行、水路和马车,变成了铁路。这在很大意义上改变美国整个的城市风貌。不管是波士顿还是芝加哥,美国所有的大城市,在铁路修建的过程中,城市风貌都有获得了新生,也是又一次的创造性破坏。但是在铁路尚未完全遍布的时候,又出现了汽车,当汽车完全占据了美国城市景观的时候,汽车也从根本上又重新改变了美国城市腹地和城市能源的建构。
这其中最重要的著作是Nature’s Metropolis,《自然的大都市》。这本书是对我研究启发最大的一部著作,已经被翻译成中文,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阅读。或者也可以去看杨长云老师写的一篇非常好的书评。《自然的大都市》探讨的是芝加哥和它的腹地如何来相互形塑,最终让芝加哥成为了美国中部最为重要的城市,以及如何将它的腹地改变成第二自然。本书所讲述的关于芝加哥崛起的故事,也是美国最早把城市放入到它的农业腹地,放入它广阔的亩平原中间,重新去思考它所经历的生态历史。但是这部书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当克罗农让所有的腹地变成第二自然的时候,自然也从书中消失了。似乎当芝加哥的力量运行到它西部的原田野之上的时候,自然作为一种独立力量就完全消失了,而我在堪萨斯城的个案研究中间恰恰就想去探讨是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当堪萨斯城已经成为了美国中部的另外一座大城市的时候,是否自然的一切,对于堪萨斯城再无形任何的形塑作用,仅仅是堪萨斯城改变了城市周边的腹地,而周边的腹地不再对堪萨斯城有所影响。这也恰恰就是我在研究堪萨斯城时既遵循克罗农的model,又想去挑战他的model和第二自然的概念。
渐变的城市
在讲述一个自然现代之城的环境史时,我们也不能够仅仅把它放在一个广阔的腹地中间去进行研究,仍然要看到在城市所建立的这片土地上面,城市它就究竟经历了什么。如此,它就变成了一个渐变的城市。它的渐变不仅仅在于规模的不断扩大,在很大程度上也在于它的土壤、水流、空气所发生的改变。其间,关于垃圾、空气的历史当然需要讲述,但与此同时恐怕也要讲出关于健康、关于公园的历史。
Martin V. Melosi 的The Sanitary City一书讲述的就是城市内部环境的历史。该书讲述了美国城市如何由一个鸡跑猪奔的有机城市,渐渐地,在现代卫生观念下,变成卫生城市。从有机城市到卫生城市的转变所依赖的最核心的内容是城市基础设施的改造。在讲座开始之前,我们也谈到这一问题——海绵城市。海绵城市一方面是对城市地下水的内网进行改造,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把城市里面的硬化路面,变成吸水地面,恢复城市中曾经的湿地、湖泊,从而解决城市内涝问题。Melosi所探讨的问题不是一个城市内涝的问题,而是城市的污水,是马克思所言的陈代谢断裂。这里所讲述是原有的城市废料,通过乡村之间的有机交换,会变成土地上面的肥料,但是当化学农业发生之后,化学肥料取代了原有的有机肥料,从而造成需要以其他的方式来处理城市生产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粪便。很早,马克思就有这样的预言。在马克思的生活的19世纪,城市在很大程度上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处理有机垃圾,也就是说,如何处理有机垃圾,不论是烂菜叶还是人类的粪便,使之不造成水源的污染,如何把它变废为宝的这样的一个问题。
但是当sanitary city这样的一个概念真正提出来的时候,它则是建立在现在现代的卫生概念之上,那么它开始讨论的问题就不仅仅是城市粪便的处理,还包括大量的工业垃圾、化学垃圾如何进行处理的问题。换言之,当进入到现代城市的时候,城市污染由物理性的污染,变成化学性的污染,而对于城市污染的治理也由物理的治理变成化学式的治理。
本书所探讨的另一个问题是城市的水源问题,也是其中的核心问题。美国早期建立自来水公司时,如何将这些水集中的供应到家家户户是重点问题。这实际上是一个物理的搬运过程。但是当城市的水源污染的问题愈发严重,细菌观念开始出现,卫生观念逐步确立之后,这样的一个物理搬运过程就变成了一个化学的处理过程。在整个sanitary city的建设中,资本力量和作为一个公共群体的城市政府之间的角逐贯穿始终,在很大程度上,它也是一种合作。
在讲述纽约的故事时,如何在其最核心的曼哈顿建立一片自然是城市环境史研究者笔下的常客。这个故事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讲述方式:它可能会被讲述为一个关于社会正义和环境正义的破坏问题;它也可能会被讲述成为纽约中央公园的建立者如何将城市更加文明化的问题;它还有可能会被讲出成一个城市的新环境史的问题,即人们对于美丽的追求,如何去弥合emotional rift,情感断裂的故事。那么,我可能会选择将它讲述成为城市居民渴望对自然进行救赎的故事。
城市的思想景观
最终我认为城市的环境必然要重新回归到城市的思想景观,因为无论我们如何看待自然对城市的作用,城市仍然由人类所构建。虽然人类并不能够为所欲为,我们始终受到各种各样的自然的限制,但是美国人对城市的思考,确实对于美国整体城市的形貌,包括它的生态、景观都造成了非常深刻的影响。反城市的力量和城市主义的力量始终在美国徘徊,从来没有在美国的城市中彻底消失过。那么如果说在整个19世纪反城市力量占据了绝对上风,那么在20世纪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恰恰就是反城市力量和城市主义之间的一场对决。
美国最早的反城市力量可以追溯到建国之父、美国第三任总统、《独立宣言》的撰写者托马斯·杰斐逊那里。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就是把肮脏的工厂和城市留在旧大陆,让旧大陆的城市成为新大陆的工厂,而新大陆作为农业主义帝国。他迫不及待地购买路易斯安娜最核心的原因是,他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自耕农,成为在土地上面耕作的人,只有这如此,他们才能够真正建立美国式的民主。这样的一种反城市思想在此后的历史中不断浮现在美国的思想图景之上。
19世纪特别是内战之前的美国人没有真正去思考城市走向何方,不管是爱默生还是梭罗,实际上他们更多的是思考的是美国走向何方,而不是城市走向何方。但重建之后的美国必然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城市走向何方。城市史最重要的学者刘易斯·芒福德认为,纽约中央公园的设计者、被称为美国园林景观设计之父的奥姆斯特德是美国第一位城市主义者。奥姆斯特德对城市是赞扬的态度:“我们斩断同旧大陆的一切纠葛,我们斩断了对原有的宗教的权威的信仰,封建为我们带来束缚。在城市中间我们看到是一种勃兴的。一种自由的,一种开放的平等力量。”虽然奥姆斯特德不断地在城市中建设自然主义的园林,但其目的却是让城市变得更加美好。奥姆斯特德可以说彻底地改变了美国城市的思想景观。
对美国城市研究最为透彻,最宽广的学者是芒福德。他最核心的创作时代是1930年代到1960年代。他在儿童时期,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成年后又经历了大萧条、第二次世界大战,同时也经历了美国在1950年代的高度繁荣。他对于未来美国城市的发展充满忧虑。他把美国城市比作受到巨科技、巨机器支撑的,一种无形的、缺乏规划的、毫不考虑适应它的腹地生态系统的巨城市。芒福德最为理想的城市又回到了反城市主义者的心目中的城市,也就是新英格兰的小镇。在新英格兰的小镇中间,人们的生活和劳动集中在一起,外面就是田野,人们知道他们的食物之所来何处。1930年代芒福德参与指导电影The City。这部电影始终强调,现代城市需要由家庭来构造、补充。在这样的城市中,人们可以不断得享受家庭生活,同时也可以通过城市摆脱土地上的劳作,虽然人们并没真正脱离同土地之间的联系。这是一种的理想,继承了大西洋彼岸像霍华德明日的田园城市的思想。
但是芒福德并不盲目。在他较为晚期的作品The City in History中,他所思考的城市不再是一个新英格兰的小镇。因为他知道人类无法再重新回到新英格兰小镇的栖息状态。人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挤、饥饿、罹毒的城市,它必须要养活它的人口,同时也要保障他们的生存质量。这样,芒福德就希望建立一种生态区域主义,即让美国所有的大城市重新再回到它们的腹地之中,学习如何生态性地适应它腹地,学习如何控制技术,而不是让技术规训城市。这变成此后芒福德城市主义最核心的思想。在芒福德之外,还有无数的人在探讨,城市该往何处发展,但与此同时反城市的声音不绝于耳,在整个20世纪最重要的反城市主义的声音则是Back-to-the-Land movement,回归土地运动。
19世纪晚期,美国出现一场Back-to-Nature Movement,回归自然的改革运动。这场运动与奥姆斯特德的思想相近,他们不是想脱离城市生活,也不想离开城市的繁荣、城市的文明、城市的便利,而仅仅希望能够有同自然接触的机会。所以,公园、童子军、植树节、自然文学等等与之相关的事物大量涌现。但回归土地运动则是在大萧条时兴起的运动。他们认为,大萧条是一场城市的萧条,从根本上而言是一场资本主义的失败,也是一场资本主义城市的失败,而摆脱这种失败、萧条和低迷的途径则是回归土地。此时,回归土地不再如回归自然那么简单,不再是心理上去弥合emotional 的回归,而是生活意义上的回归。
Helen Nearing和Scott Nearing是一对夫妇从前生活在纽约,大萧条时期逃离纽约,前往新英格兰最美的福蒙特州,并在那里建造农场。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30年代出现了一场回归土地运动,其核心是反城市主义。他们认为,城市是腐败的,城市建立起来的一切,不仅是对每个人的剥削,也是对自然剥削。Nearing夫妇的著作Living the Good Life出版于1954,这反映出反城市主义在20世纪50年代仍有的余响。在该书中,他们仍然在呼吁他们追随者离开城市,回到土地之上,进行耕耘,在那里建设更好的生活。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于杰斐逊农业主义的呼应,也在很大程度上开启了此后的嬉皮士运动。在嬉皮士运动中,越来越多人走出美国的大城市,来到美国西部,在那里建立起小型的乌托邦,试图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
美国无墙之城历史的生态悖论
在解决美国城市环境史究竟应该如何架构的问题后,接下来必然面对的是无墙之城带来怎样生态悖论?这是我在讨论无墙之城时,发现的最有意思的问题,也是最迷人的一点。
追求自由与奴役自然
无墙之城的建立是为了追求自由。不管是平遥还是北京或者巴黎或者纽约,或者无数旧大陆上的小城,当他们用城墙来防御的时候,实际上也是一种自我禁锢,他们树立起来一种权威,树立起来一种等级森严的社会。当白人来到新大陆建立新城市的时候,他们渴望是自由,包括经济和思想的自由。但他们在追求自由同时,也产生对自然的奴役,造成对自然的剥削。无论我们如何节制我们自己的欲望,克制我们的文化,我们必然都会对自然本身造成一种奴役。而美国城市对于自然奴役是一种完全不加节制的奴役。无论是最早波士顿对于它自然财富的剥削,将土地、水全部商品化,还是西进运动对自然毫无节制的奴役和剥削。
多元的文化与简化的生态
在美国城市中,我们可以看到最多元的文化,这是在旧大陆的城市中所未见的。虽然多元的文化并不完全处于和谐的状态,有些文化的族群占据话语权,有些始终处于边缘的位置,但美国城市试图融合多元文化,特别是在1980年代后,试图去保留多元文化。然而,在建构这样的多元文化的同时,美国城市在不断地简化生态。虽然此前我们谈到城市生态系统是多元的生态系统,但与真正意义上,未经人类驯化的生态系统相比较,这仍然是一种被简化生态。我们来决定什么样的种植物、动物、昆虫、细菌可以被允许生活在我们的城市世界。可是,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就如我们并不希望有新冠病毒,但是毫无疑问他现在确确实实的与我们共存,这是我们不希望的一种结果。因此,城市的生态必然是简化生态。这与多元文化的图景形成非常鲜明的对照。
萎缩的大陆与膨胀的城市
另一个生态悖论是关于未来的悖论,美洲与美国城市之间的状态是萎缩的大陆和不断膨胀的城市的状态。沃斯特谈到地球是一个萎缩的星球萎缩,美洲大陆实际上也处于不断萎缩之中。这种萎缩不是一种面积上的萎缩,而是生态系统萎缩,是资源的萎缩,是充满蓬勃生机的、可以提供人类无限可能的自然世界的萎缩。反观我们的城市仍然在增长和膨胀,许多美国城市已经出现逆城市化的走向。以拉斯维加斯为例,它是美国最年轻的大城市。1905年,它正式成为美国的城市,时至今日仍然处于膨胀的状态。这导致他们对水的需求越来越高,但拉斯维加斯处于沙漠的边缘,它的水主要水源主要来自科罗拉多河,而该河恰在不断萎缩中。所以,膨胀城市与萎缩的大陆之间就形成了生态性的悖论。萎缩大陆还能够支撑城市的继续增长吗?城市是否有无极限增长的可能?美国的一些城市开始向整个星球索取他们的补给、能源,但当我们整个星球也处于萎缩的状态,而又不可能有第三个星球被发现的时候,城市究竟会走向何方?
最终我想用Carl Sandburg的诗“Prairie”作结。他是惠特曼的追随者,这首词写于美国城市发展最昂扬、最欢快、最蓬勃的时代。这首诗可能会带给我们对明日之城的期待。
“我谈论新的城市,新的人民,
我告诉你过去是一桶灰,
我告诉你昨天是已停息的风,
是落下西天的夕阳。
我告诉你世上没有别的东西,
只有一个充满明天的海洋,
一个充满明天的天空。”
也可能我们明日之城将在海洋和天空中间继续寻找到它新的生机。
上海大学团队
编 辑:徐欣蕊 责任编辑:杨长云
编 审:张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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