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大选昭示美国“走向分裂”

    地球人都知道，在今天这个“全球化时代”里，美国大选总是吸引着全体地球人的关注目光。原因很简单，美国所拥有的“一超独大”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力量使然。尤其是经过2000年小布什与戈尔那场峰回路转、曲折离奇的超级竞选之后，美国总统大选就成为各国政府以及世界人民热烈追捧的“美国大片”。八年过去了，小布什不愧是一个有始有终的“牛仔明星”，在他行将卸任前的08大选，又带出了一幕同样峰回路转、曲折离奇的“精彩好戏”——“男女大战”＋“黑白对决”。不同的是，在这一场“大片”的背后，却分明传出了一曲“美国走向分裂”的变调。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的是汉高祖刘邦手下的大将韩信，先是因为萧何的推荐得到刘邦的重用，手握汉军兵权得以成就一世功业和万世英名；后来由于韩信谋反，被萧何用计骗至皇宫内为吕后所杀。这个典故所演绎的其实是一个简单而又正确的辩证法原理：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即指同一个事物里存在着矛盾而对立的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会随着一定条件的变化而发生颠覆性的转化。某个因素能够在某个历史时期发挥正面的历史作用，却又会在另一个历史时期发挥负面的历史作用。譬如中国传统文化体系里的儒家伦理思想，自两千多年前汉武帝推行“独尊儒术、罢黜百家”政策之后，一直居于历朝历代的政治正统及主流地位，有效地长期维系着中国古代社会的“超稳定结构”，成就了世界古代史上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政治奇迹。然而，同样是这个儒家思想，却总是无法解决中国社会经过一定历史发展之后所积累的内部矛盾，同时亦难以战胜乘机而起的外部挑战。因此，中国古代社会总是陷于“治乱相循”的怪圈而难以自拔。

　　在今天，美国的“萧何”不是一个而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叫“移民”，另一个叫“民主”。众所周知，美国本身就是一个移民国家，不同时期的各国移民在“民主的美国”成就了各种各样的“美国梦”，亦为美国的建设和发展作出了难以替代的巨大贡献，美国因此被誉为“世界民族大熔炉”。无论是基督新教的教义还是开国元勋的感情，无论是经济发展的需要还是国家战略的谋划，都让美国无法拒绝新移民；尤其是在“人权高于主权”的今天，吸纳来自世界各国的新移民已经成为美国一项不可动摇的基本国策，也是美国社会上屈指可数的“政治正确”之一。虽然近年来日益增多的外来移民激起了很多美国白人对移民的对抗情绪，美国联邦政府随之采取了各种措施提高了移民门槛，各级地方政府亦颁布了不少针对非法移民的法规，但如果有哪一个国会议员或政府高官贸然提出“反对移民”的议题，等待他的必然是政治生命的终结。事实上，正是由于美国的国民几乎完全来源于移民，又是在一个“新大陆”上建立一个新国家，一代又一代的新移民自然乐于拥护和支持能够为他们带来各种切身权益的“民主”。因此，美国的民主理念才能如此普及，美国的民主政制才能如此稳固。换言之，“移民”与“民主”在美国的历史、法律以及社会上已经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的 “政治共同体”，成为催生国体、促进发展的立国之本。

　　自美国建国以来，白种人（主要是来自英国、信奉基督教的盎格鲁－萨克逊人）即成为掌控美国社会发展的主流阶层。排在白人后面的族裔依次为西班牙裔、黑人、亚裔、印第安人与阿拉斯加原住民、夏威夷土著与其他太平洋岛民等，他们可以称为美国的“少数民族”。西班牙裔是指那些从古巴、墨西哥、中南美洲迁移而来的人及其后裔（因此亦被称为拉美裔－latinos），他们深受西班牙文化影响，以西班牙语为母语，大多信奉天主教。自冷战结束后，世界各国民众掀起了移民美国的高潮。如今每年约有100万合法移民进入美国，同时由于美国白人的出生率不断下降，长年低于黑人（若在美国国内须称为非洲裔美国人，否则有吃官司之虞）及移民的出生率，美国的人口结构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有关统计数据表明，美国人口在2006年10月突破3亿大关，而全美的“少数民族”人口首次突破1亿。同年，在美国3141个郡中，已有303个郡的以英语为母语的白人人口不到一半。据估计，到2050 年，“少数民族”将占美国人口的一半。其中西裔将占总人口的25％，黑人则维持在13％～14％左右，亚裔也会达到8％，而白种人预计将会降到50％。从以上数据可以看出，美国人口结构的最大变化是黑人已不再高居少数族裔之首，而让位于西裔。西裔人口至今已超过3600万，约占美国总人口的12.6%，且仍在快速攀升中。此外，美国国内还有数量庞大的非法移民。根据美国媒体的估算有1200万、1400万不等，最多的说法有2000万，但其中仅来自墨西哥的西裔非法移民就有1100万。

　　这样一幅人口图景在美国这个“民主国家”里意味着什么呢？不言而喻，随着外来移民在美国总人口中所占比例的不断提高，当移民们陆续成为美国公民后，他们手里攥着的选票必将导致美国的国内政治、外交政策以及社会面貌逐步发生历史性的转变。换言之，美国以往那种由所谓wasp（指白种人、盎格鲁－萨克逊人、新教徒）精英阶层“一统天下”、长期主导美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历史局面将会逐渐崩解，一个有别于世人所熟知的“旧美国”从而真正体现“世界民族熔炉”本质和特色的“新美国”将会逐渐浮出水面。不同的族裔、不同的阶层将会越来越鲜明地提出他们的政治诉求，也会越来越努力地发挥他们的政治影响力，从而对美国未来的政治运作和国家发展产生无可抵挡的改变作用。因此，在今年的美国总统大选进程里出现了史无前例的“男女大战”以及“黑白对决”，正是此一历史变化的精彩预告和深刻反映。

　　当然，笔者并非天真地以为这个变化可以一帆风顺、一蹴而就，亦不会以为美国马上如同苏联解体般分裂成几个国家（虽然加州、德州、夏威夷都有一定的独立倾向）。本文所分析的这个“分裂”并非意指“国家解体”那样的政治含义，而是指美国传统政治的裂变以及传统社会的分解。因此，这一历史变化必然是一个曲折而漫长的历史过程，美国的白人政治精英必然不会心甘情愿地交出已经习以为常、如同世袭一般的各种权益。归根到底，这是一场不同社会阶层之间所发生的、有如历史大转折一般的权利斗争，其中必然夹杂着合法的或非法的角力，伴随着和平的或暴力的较量。但此一历史进程却是不可逆转的（历史的发展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美国正在当权的各路政客挖空心思地加以破坏，最终必然是螳臂挡车、徒劳无功。因为美国的民主政制和移民传统正是保障此一历史进程得以顺利进行的两大支柱，除非有人能够首先彻底颠覆美国这两个“立国之本”。但如此一来，“美利坚合众国”也就成了赤裸裸的“美利坚帝国”，美国民众就会行使宪法所赋予的公民权利——拿起武器、推翻暴政（美国宪法允许人民持枪就是干这个的），美国同样会因此陷于“分裂”。

　　说回这次美国08总统大选。希拉里的参选虽是蓄谋已久，但在相当程度上仍然宣告了美国女性政治地位的大幅提升。美国自诩为最民主的国家，但歧视女性的陋习却一直存在。时至今日，男女两性在各种权利上仍没有实际的平等，尤其在劳动所得、就业、学习、经商等方面争取“男女平权”以及反对性暴力仍然面临实际困难。美国妇女虽然早在1920年获得了与男性平等的选举权（见美国宪法第19修正案），但此后的妇女权利运动却不进反退地陷于受压制的处境，尤其受到历届总统个人主观态度的严重影响而呈波浪式的艰难缓慢发展，如杜鲁门总统抱持意识形态成见，曾将妇女团体的一些要求视为社会主义产物而加以无理的抵制。直至1984年美国才产生了第一位女性正式参选副总统，数百名国会参众两院议员里也只有16%是女性。反观其它西方国家早已有了为数众多的女性国家领导人，甚至连亚非拉这些发展中国家亦已产生了历史性的女总统和女总理。此外，在美国人口比例中，女性数量历来多于男性，估计到2050年，女性多出的数量将由2000年的530万增加到690万，女性选民的数量和实力自然也会水涨船高。由此可见，希拉里此次冲击总统宝座虽然落败，但她所吸纳的选民数量（多达1800万）以及所引发的广泛关注已足以说明，在美国传统政治版图上，女性政治力量已经占有不容忽视的一席之地，并对男性白人的政治势力及传统观念产生了强力的消解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希拉里正在积极谋求与奥巴马搭档以取得副总统一职，以利其于四年或八年后卷土重来，加上首位黑人女国务卿赖斯和首位女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移民后裔）的珠玉在前，必然鼓励更多的美国女性参与政治活动并投身公职竞选。

　　另一方面，08大选之中名副其实的“黑马”奥巴马是一位混血黑人，以其年龄优势和个人魅力打出“变革”大旗，加上精明的竞选策略以及杰出的处理选情危机的应变能力，因而成功赢得民主党党内初选，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黑人总统候选人。这个首次在美国竞选史上出现的年轻黑人与老年白人的颠峰对决局面，不仅是美国政治文化中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两大传统均向极端方向发展的标志，更是美国传统政治版图发生历史性裂变的征兆。由于历史原因，在美国建国之初，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种族关系问题就已经成为美国社会“宿命”式的主要矛盾。正如美国学者卢瑟·利德基所指出的，“在美国文化当中最为持久的矛盾，也许就是个人自由、平等、机会和正义的官方信条，与事实上而非法律上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同时并存”。美国著名政治学者西摩·马丁·李普塞特也承认，奴隶制和种族主义是美利坚共和国历史上“对美国信条的最大偏离”。但在另一方面，美国主流社会所宣示的民主、平等和自由的理想却又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黑人前赴后继，不断地为他们的权利和尊严而呐喊和斗争。在此一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亦涌现出一代又一代的黑人领袖，他们为争取黑人的自由、平等、政治权利和公民权利而不懈努力，甚至献出宝贵的生命。因此，继鲍威尔、赖斯这两位黑人精英接连掌控美国国务院长达八年之后，奥巴马的出现也就是一个水到渠成、不足为奇的结果了。与希拉里一样，即使奥巴马此次竞选落败，亦必然对美国的主流政治文化造成直接的、巨大的冲击。在未来的几届美国总统大选中，也许人们就会看到一位西裔的、亚裔的或女性黑人的总统候选人横空出世。

　　总而言之，此次美国08总统大选不论结局如何，都已经明白无误地昭示着美国社会“走向分裂”的历史巨变；此后无论任何政党执掌国会、任何人士担任总统，都必须为争取选票而拉拢少数族裔、新移民和女性选民，顾及广大中下阶层民众的各种权益。经过两百多年的历史演变，一直占据着主流政治地位的美国白人曾经利用“移民”与“民主”创造了美国式的“辉煌”，打造了一个人类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美国世纪”；到了今天，“移民”与“民主”却又反过来促使美国的白人主流政治文化发生了崩解，并对美国的世界霸权地位造成了冲击。美国哈佛大学的亨廷顿教授在04年推出了新书《我们是谁？》，即反映了白人精英阶层对盎格鲁－萨克逊文化面临拉美裔以和平方式征服危险的深切忧虑。在今天，种族、性别及移民这三大因素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政治及社会合力，导致美国的国家发展、政治版图、外交政策、经济民生、社会面貌、宗教信仰、公民权利以及思想文化产生历史性的深刻变化，推动美国的多元政治、多元社会、多元宗教和多元文化获得长足发展。在美国的白人精英贵族们看来，这无疑意味着“罗马帝国的衰落”。面对美国此一历史变革和未来走向，世界各国政府（尤其是中国）应该未雨绸缪，根据自身的国家利益妥善调整对美关系定位以及对美外交政策，更加积极有效地维护广大中下阶层民众的各种权益，以此顺应世界潮流的历史发展，共同促进世界的和平与进步。（中山 郭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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