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美国对巴基斯坦实施“民主改造”
通过军事政变上台而执政长达九年的穆沙拉夫,在饱受政敌围攻而几经挣扎后终于在8月18日辞职下台。9月6日,已故前总理贝·布托女士的丈夫、人称“10%先生”的现任人民党联合主席扎尔达里以绝对优势当选巴基斯坦第11任总统。有国际评论指出,这代表着独裁的“穆沙拉夫时代”的结束,巴国从此进入了民主的“扎尔达里时代”。笔者认为,巴基斯坦内有各个党派、宗教、社团、部落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斗争,外与印度处于长期军事对峙,再加上日益猖獗的恐怖暴力活动和阿富汗国内北约与塔利班之战争,以及美国政治军事力量的介入,如此“国情”决定了文官政府若不能获得军方的有力支持,恐怕无力掌控日益动乱的巴国政局而只能沦为过渡政权。在此我们要关注的是,在当前这个政权更替的背后,美国因素的全面介入及其战略意图已经不容忽视。
在历史上,巴基斯坦于建国后向来与中国和西方国家均保持着良好的盟友关系。从1955年至1979年,巴曾是由美国操纵的有英国、土耳其、伊拉克等参加的“巴格达条约组织”(后改为‘中央条约组织’)成员。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尼克松之所以能够实现历史性访华,端赖当时的巴政府在中美之间“穿针引线”,基辛格还是从巴首都伊斯兰堡“偷渡”进入了“红色中国”。八十年代苏联入侵阿富汗,中美两国利用巴基斯坦作为支援阿富汗抗苏游击队的战略桥头堡和后勤补给站,成功地阻止了苏联占领阿富汗、南下印度洋的战略企图。进入九十年代,由于苏联已经败退阿富汗,美国即认为巴国的战略价值大为下降,遂于90年10月以巴坚持核发展计划为由停止了对巴的军事和经济援助(由此可见美国深入骨髓的功利心态),加上此后忙于打击萨达姆,美巴关系趋于冷淡,98年5月巴国核试成功更招致美国对其实施全面制裁。但在9·11事件后,由于穆沙拉夫政府积极参与美国主导的“反恐战争”,两国关系再度升温。自2001年以来,美国对巴基斯坦提供多达100亿美元的援助,其中军事援助每年高达15亿美元,所占比重竟然高于以色列。2004年6月,布什政府给予巴国“非北约主要盟国”地位,对其进行政治拉拢。此举点明了美国宁愿违背“民主原则”也要支持穆沙拉夫政权的战略意图:利用巴基斯坦作为一个重要的地缘战略支点,进而实施其南亚战略布局。一面企图控制巴基斯坦作为战略威慑工具,以此迫使印度加入美国主导的旨在遏制中俄的西方集团阵营;另一面企图隔绝中国与伊朗之间的战略通道,持续进行孤立、削弱伊朗的战略准备,为日后拿下伊朗实现“大中东民主计划”奠定基础。以往促使巴国政府支持“反恐战争”可视为美国意图全面操控巴国政局的第一阶段,目前已经进入对巴实施“民主改造”的第二阶段。
近年来,美国看到俄罗斯因油气能源贸易而重新崛起,中国亦随着经济快速发展而不断壮大,因而开始着手调整其全球战略,即同时将中俄列为主要遏制目标,力求控制及打压世界多极化潮流的发展,以继续确保美国的全球霸权。南亚地区是中东的侧翼和中亚的重要门户,若能控制印度就等于掐住了亚太各国石油进口的咽喉,控制巴基斯坦就能扼守中亚石油进入波斯湾的出口,但印巴次大陆一直是美国全球战略格局中的一个薄弱环节。因此,克林顿政府于1997年底开始加强南亚外交,其战略意图在于进一步遏制俄罗斯南下印度洋和堵截中国经济发展及能源需求的西进。由于美国将中国视为未来挑战其霸主地位的潜在对手,故其南亚战略的首要目标旨在对中国形成地缘战略制衡。印度是南亚地区的“超级大国”,且因边界争端素与中国不睦,“拉印遏中”自然成为美国南亚战略的重点所在。另一方面,出于遏制印度的共同战略利益,中国与巴基斯坦之间长期保持着牢固的战略同盟关系,在军事、经贸、交通、能源等领域的双边合作不断发展和加强。美国因此作出了“厚印薄巴”的战略选择,主要表现在核武试验及民用核协议上采取双重标准,一面不惜破坏现行的核不扩散体制为印度非法“核武装”大开绿灯,另一面则对巴国的核试横加指责甚至实施制裁,更没有给予巴国与印度对等的核协议,而只是一味通过军援督促巴国为美国“反恐”卖命。
巴基斯坦自立国以来,军队一直在其国内及国际政治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就曾发生过三次军事政变及产生了四届军人政府,其中有25年时间由军人当政。刚退休的美军中央司令部总司令法伦曾经表示,“在巴基斯坦这样的国家,军队的力量贯穿了整个社会,是社会稳定的基础”。这个说法无疑具有相当的代表性。而经由民主选举的文官政府却大多因为腐败丑闻或治国无方而被迫下台,如曾两度出任总理的贝·布托,均因其时任政府投资部部长的丈夫(即现任总统扎尔达里)贪婪成性的腐败而被解职。另外,著名的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isi)除了负责情报工作外,历史上还被赋予监督政治反对派、维持军人统治的政治职能,甚至一度恶性演变为“国中之国”,既不对陆军领导人负责也不对总统或总理负责,这种尾大不掉的失控状态进一步使得巴国政治形势复杂化。因此,巴基斯坦政局始终无法摆脱“文官腐败+军人专政”的恶性循环,加上“9·11”后国内外伊斯兰激进势力及恐怖组织的冒升和冲击,导致巴国内部矛盾加剧、危机四伏。
美国方面对于巴国局势变化有着深刻的认识和敏锐的反应,同时对于穆沙拉夫未能完全贯彻美国“反恐”意志反与伊朗日益接近而大为不满,加上需要瓦解中巴同盟关系的战略目的,于是决定对巴实施“民主改造”战略。巴基斯坦国内的“民主力量”以及穆沙拉夫的反对派主要是由人民党、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以及一些强硬派的伊斯兰宗教社团所组成的“恢复民主运动联盟”(rda)。出于历史原因,这些民主派别向来与英美等西方国家的关系十分密切,其领导阶层大多曾在西方留学或经商。在美国需要穆沙拉夫支持“反恐战争”期间,美国自觉地抑制了“民主力量”的倒穆行动,极力维护穆沙拉夫政权(巴国民众的对穆支持也是一大原因)。但随着形势变化,美国开始物色替代穆沙拉夫的合适人选,并于07年里鼓动巴基斯坦国内外的“民主力量”相继发难,流亡海外的反对派领导人谢里夫和贝·布托陆续返国。去年下半年,切尼、赖斯、盖茨等多位美政府高官相继访巴,严辞要求穆沙拉夫不得姑息迁就塔利班,并“建议”穆按时交出军权,甚至秘密安排穆与贝·布托磋商“分权”事宜。美国还通过各种非政府组织和各类援助渠道对巴社会各界施加影响,营造要求穆实施民主改革的民间舆论。可以说,近年来巴政局发展的每一步都能隐约看到美国的“幕后黑手”。07年底布托遇刺身亡后,“民主力量”凭借“哀兵”姿态声势大增,于今年2月成功控制国会并组成了执政联盟。而穆沙拉夫自去年11月解除军权后,即因国内外要求巴基斯坦恢复民主的声浪越来越大而步步为艰,最后更因为美国态度从支持转为“中立”(即默许反对派倒穆),不得不选择“体面地”辞职下台。由此可见,美国对巴基斯坦的现行政策是控制、利用和改造,通过采取一系列渐进的政权修正方法促使巴国推行“美式民主”,意图使巴仿效“土耳其模式”成为一个更加温和、透明和听话的伊斯兰国家。
然而,“后穆时代”的巴国政局绝不会就此风平浪静,以往的动乱与危机依然存在,甚至极有可能迅速恶化。因为伊斯兰极端势力历来仇恨穆沙拉夫跟随美国“反恐”而将穆视作“眼中钉”,如今穆已经下台,自然大为鼓舞了极端势力的斗志,从而加剧巴国的国内动乱。但这种动乱局面也是美国所乐见的,一个动荡不安的巴基斯坦更利于美国浑水摸鱼,以各种名目进行全面干预。今后美国必将联同英国、北约进一步介入巴国政局,采取各种政治军事手段谋求进一步弱化及操控巴国政府,一方面可以隔绝中国与伊朗之间的战略通道,并逐步削弱以至彻底瓦解中巴两国的战略同盟关系,另一方面可以利用巴基斯坦作为钳制印度的战略工具,通过对印作出各种挑衅及威慑行动,从而实现掌控印度并将其绑上美国遏制中俄的战车的战略目标。但美国的对巴政策已经激起了巴基斯坦民众强烈的反美情绪,06年3月布什访问巴基斯坦,巴国内多个城市的民众同时举行罢工、罢市、罢课以抗议美国的南亚政策。巴新任总理吉拉尼于今年3月向布什表示,在反恐问题上需要综合方案,特别需要采取政治和经济手段,不能一味打打杀杀。前总理谢里夫在会见来访的美国副国务卿内格罗蓬特时直截了当地表示,巴基斯坦不能在给世界带来和平的同时让自己的国家变成一个杀人的战场。此外,穆沙拉夫下台后并未如外界猜测那样流亡海外而是留在国内过上“退休生活”,似有以退为进、静观待变之态。面对巴国当前的政治局势及反美倾向,美国自然地将目光再度投向巴基斯坦军队。
事实上,美国早已认为只有军队才能左右巴国的政局,过去与其说美国是在支持穆沙拉夫,不如说是在支持巴国军队。在巴基斯坦现行政治架构中,陆军参谋长掌握实际军权,是巴国最有权力的职位之一。去年11月底穆沙拉夫放弃陆军参谋长一职,由其亲信副手及忠实盟友阿什法克·基亚尼上将继任。现年56岁的基亚尼出生于旁遮普省一个农村士兵家庭,1971年参军,曾担任声名显赫的拉瓦尔品第营营长及第10集团军军长(巴国历史上一直由第10集团军发动军事政变)。基亚尼后来进入美国乔治亚州班宁堡步兵学校受训,并毕业于堪萨斯州利文沃斯堡的指挥参谋学院,与美国渊源远较穆沙拉夫为深,因此美国颇为看重基亚尼。1988~90年间,基亚尼在贝·布托首个总理任期内担任其军事秘书,与人民党亦有政治渊源。穆沙拉夫于2004年任命基亚尼出任更为重要的三军情报局局长,基亚尼在任职期间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国防部高官进行了密切合作,对于“基地”组织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在07年一年之内,一连串的美国高官及将军相继访问了基亚尼,其中包括常务副国务卿内格罗蓬特、中央情报局局长海登、国家情报总监麦康奈尔与中央司令部总司令法伦等人。8月19日,在穆沙拉夫宣布辞职后仅24小时,基亚尼突然访问阿富汗,期间可能秘密会晤北约驻阿联军指挥官、美国将军麦克尼尔,其“机密”程度连阿政府高层领导人事先亦毫不知情。据外媒报道基亚尼平时行事低调谨慎,为人平和不喜张扬,处处避免介入政治,似乎是一名典型的职业军人。但不难看出,美国早已为应对“后穆时代”实施了积极的战略部署。
巴基斯坦作为伊斯兰世界里仅次于印尼的第二人口大国(1.6亿),也是唯一拥有核武和中程导弹的地区军事大国,若其政局失控而导致整个国家和社会发生动乱,其波及范围必将超出巴国及周边地区,从而对其他伊斯兰国家和国际社会产生直接或间接的不利影响,同时更会严重冲击国际核安全机制以及核不扩散体系的稳定。对于中国而言,维护印巴次大陆的战略平衡和区域安全至关重要,巴基斯坦这个极具地缘政治意义的“能源走廊”及“战略走廊”不容有失。面对当前美国对于巴国同样玩弄类似在独联体国家屡屡上演的“民主改造”把戏,中国有必要如同俄罗斯果断处理格鲁吉亚危机那样作出坚决有力的战略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