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迎接一个新的自由主义秩序
1968年8月28日,上万人集中在芝加哥的格兰公园(grant park)抗议选择总统候选人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市长richard daley警告他们不要闹事,并拒绝他们游行准字,但他们反战情绪激烈,不理警告,结果发生警民冲突, 大量警察高喊“杀杀杀”冲向他们,后来有人称之“警察暴动”。但在电视机面前观众非常不满示威者:把他们统统抓进监牢吧!
在此之前,民主党曾在9次总统选举中胜选7次,但从此以后,它在10次总统选举中败选7次之多!——尼克松-福特(2任)、雷根(2任)、布什(1任)和小布什(2任)。
40年后2008年11月4日,更多的人集中在同样的公园,他们是在同性同名的市长(前任市长的儿子)邀请前来庆祝奥巴马胜选的。这次警察在维持秩序,不再威胁他们。这次电视机面前观众不再反对他们,他们自己反而哭起来了。
同场不同景,显示美国自由主义的死亡和重生。当年人民把它当作动乱的象征,今天人民把它当作稳定的承诺。
追求秩序
在美国,政治倾向在于两个渴望之间:追求自由和追求秩序。一个世纪以前,美国历史的进步时期(progressive era),进步人士认为庞大工业垄断的资本主义把整个美国社会弄成一个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丛林法则社会,只有最强者和最野蛮者才能生存。等到富兰克林·d·罗斯福(fdr,1933-1945)执政时,美国遭遇经济大萧条,人民叫苦连天,呼吁政府出来领导。于是,fdr抛出一个《新政》(new deal),注入大量金钱挽救,保护失业者、退休者和长者;提高最低工资;管制工业、银行和金融机构等。当时保守派猛烈攻击政府,说它扼杀经济自由;但广大美国人民却感激政府的措施。他们没有感到不自由,反而增加了安全。从1930年中期到整个60年代,政府把秩序强加于经济整整35年,因此,fdr连任4次总统,最后死于位上。
这是自由主义的黄金时期。但上世纪60年代开始,二战结束后的一代,在经济繁荣当中长大,质疑fdr建立的有秩有序的社会。对南部的非裔来说,秩序等于种族隔离政策;对许多妇女来说,秩序等于困住在厨房;对每一个人来说,秩序等于遵从所有法规和风俗,衣着、吃喝、性爱等。于是他们反抗了,反战、民权、妇女、学生等运动纷纷出笼,赢个“动荡的60年代”!
于是,美国人把曾经给他们带来秩序的自由主义当作失序的根源了——对很多白人工人阶级来说,种族自由(民权)等于暴动和犯罪;性别自由等于离婚;文化自由等于不尊重家庭、教堂和国旗。于是来了共和党的尼克松总统和雷根总统,他们承诺一个新的保守主义秩序:文化的而不是经济,控制街头而不是控制市场。
一场经历40年的文化战争展开了。
衰弱中的保守主义
40年后,奥巴马胜选,保守主义死亡,自由主义重生。从意识形态来说,支持奥巴马这一代是上世纪60年代的连续。他们也相信种族平等、同性恋权利、性别平等主义、民权和个人自由选择。但40年后,这些理念不再是失序的根源。犯罪减少、暴动几乎不存在;性别平等主义已成主流意识,连佩琳也接受,连richard daley市长也与同性恋者并肩游行!文化上说,自由主义不再吓人了。不过,拥抱上世纪60年代思想的新一代是最守法、最不反抗的一代。保守派垄断40年的文化战争终于结束,因为上世纪60年代对抗的文化自由和文化秩序今天融合一起了。
今天美国人担忧的不是文化而是经济失序。如果自由主义在上世纪60年代结束,因为它追求的文化自由变成文化失序,那么今天保守主义的结束是因为它追求的经济自由变成经济失序。当1981年雷根上任时,他曾发誓彻底废除fdr半个世纪政府干预的经济自由的措施。于是,减税的减税,减控的减控,结果经济大饼越来越大。上世纪70和80年代美国资本主义的确带来繁荣;但也带来许多可怕的东西——解除管制的经济下,越来越少人有工作保障了,越来越多人交不起医疗费了,越来越多人退休金有问题了,富者越富,穷者越穷了,……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人们开始感到保守主义的经济议程和上世纪60年代自由主义的文化议程一样可怕。今天美国人对经济的觉悟就好像40年前对文化的觉悟一样——美国需要政府强行法律和秩序。
奥巴马要争取分秒
这是奥巴马的挑战,也是他的机会。如果他能够做到fdr所做的——稳定美国资本主义和减少它的野蛮性——他将会长期巩固民主党控制美国政治。奥巴马的确要面对布什遗留的大烂摊子,但他蛮有机会可把它扭转的。首先,大规模刺激经济、管制金融系统、巩固社会福利等。这些政策是不会分裂民主党的。他们对这些问题早已有共识。不过,共和党对这些问题则分成两派:一派不主张且反对政府干预经济,一派则主张且要求政府干预经济。如果奥巴马大胆推行恢复经济秩序,肯定会像当年fdr一样受到保守主义者如《华尔街日报》的猛烈攻击,但也肯定会受到工人阶级共和党人欢迎。他们是民主党新的自由主义秩序的主要组成部分。
奥巴马不需也无能马上把经济扭转过来;但他必须在2012年选举前在经济领域有所改善。因为今年63%投票者投票后说经济最重要,没有其他一项超过10%的!
在政治上,危机也可能是机会。如果奥巴马在他第一任期内,能够恢复一些经济秩序,重新激发美国资本主义,减少资本主义带来的诸多问题,同时,善用自己的魅力和沟通能力,像fdr和雷根那样与人民建立亲切关系,一个新的自由主义秩序必然生根的。同时,保守主义的议题,如减少高收入者税收、社会安全和医疗私有化等也随保守主义消失而消失。
一个新的共识
在一个两党制度里,如果不能说服一些持有不同意见的人,是无法构成多数的。但奥巴马的多数是相当巩固。过去往往为文化议题而闹得面红耳赤,今天这些问题——如同性恋、枪支控制、堕胎等——都随着上世纪60年代后长大成人而越来越不重要,它们不再分裂民主党了。同时,在外交政策上,也不像以往那么争执,也许由于伊拉克战争的经验,好战的白人工人阶级也不再相信武力可以解决一切了。比如,2004年选民投票后22%认为“道德价值”非常重要,19%说恐怖主义;今年,恐怖主义降至9%,而社会议题一个都没被列上!
其实奥巴马最头痛的问题不是文化战争,也不是外交政策,而是民族主义。在许多问题上,从全球暖化到移民到贸易到虐待,受过大学教育的自由主义者都希望能够把美国的经济、社会和价值与世界融合。比如,他们希望看到产品轻易过关、世界法则管制美国的污染、如何进行反恐战争,等等。他们相信为了得到更繁荣、更宽容,更安全,放弃一些主权是必要的。
但一些低层民主党党员却对移民、贸易和多元文化等不感兴趣,更不十分乐意接受。这些工人阶级民族主义者将会抗议外国威胁甚至夺取他们的自由。这是奥巴马新的自由主义秩序的暗礁。
但那是以后的事。如果奥巴马能够恢复经济秩序,民主党得益是长期的。40年前,自由主义是动荡美国的问题。今天,一个新的自由主义可能是它的解决。
格兰公园这一天的确与以往不同。
小结
共和党大败后,保守主义专栏作家纷纷在电视或在报刊极力强辩,美国仍然是一个“中间偏右”(centred-right)国家,保守主义未死;而自由主义专栏作家则提出相反论调,美国已成为一个“中间偏左”(centred-left)国家,自由主义重生。
其实美国历史学者arthur schlesinger(1917-2007)的循环论(cyclical theory)认为自由主义,强调公共利益(public interest)和保守主义,强调私有利益(private interest)是美国的“国家情绪”(national mood),时而倾向前者,时而倾向后者,不断在变化、在更新。今天“轮到”自由主义“当家”了,那些保守主义专栏作家仍然死抱住“中间偏右”不放,最后恐怕只是空梦一场。(取材于peter beinart, the new liberal order, time, 11-13-2008)
(刘伯松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