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阅读 | 疫情之下的城市史反思——2020年美国城市史年度阅读
年度阅读 | 疫情之下的城市史反思——2020年美国城市史年度阅读
【编者按】新的一年已经开启,美国史研究会继续推出“年度阅读”栏目,由青年学者和学生推荐美国史领域的新书。在这个剧烈变化、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阅读或许是安顿心灵,洞察未来的最佳方式。期待诸位师友继续供稿,将个体的阅读经验分享出来,为晦暗不明的世界投射一道智识的微光。本期由上海大学杨长云副教授及其指导学生推荐,特致谢忱!
疫情之下的城市史反思
——2020年美国城市史年度阅读
2020年1月,我在老家和家人置办年货,准备在租住的老宅里过最后一个年。正当一家人满怀憧憬收拾好庭屋时,从一座中部城市传来新冠病毒的坏消息。接着,电视里、手机上、街上的喇叭中,都是新冠病毒患者确诊数字以及相关防治措施的报道。1月23日,武汉封城。一座城市因为病毒被封,这在历史上不是第一次,但对于交通和信息传播双重发达的现代中国来说,大多数人从心理上都是难以接受的。许多如我一样回到农村老家的人,或许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反思一下今天的城市规模、城市规划和城市管理,以及为政绩所乐见的中国城市化速度。
2020年的这个寒假是我离乡求学、工作后,在家乡所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寒假。儿女承欢膝下,父母自然十分高兴,而我一面久困村中等待学校复学消息,一面利用社区封闭之际了解网格化城市管理模式下的疫情防控成效。其实对我们许多人来说,只要还没有卸下身上的“重担”,则不可能一直安心地待在农村,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在疫情趋缓的2月底,我们回到南昌,开始线上教学。现在又是另一个冬天,另一个年关,另一座城市封城。回首过去这一年,我很庆幸我们还活着,也很庆幸带领团队和我的学生们通过阅读深刻地认识我们生活的城市,这是“复数的”城市。
一、
在《城市史杂志》中紧跟学术前沿
推荐:城市史研究小组
Journal of Urban History 2020年第6期封面
“城市史研究小组”一如既往关注城市史研究动态和理论前沿,《城市史杂志》( Journal of Urban History )是我们重点关注和阅读的期刊。我们组织翻译2020年度《城市史杂志》每期的目录,并阅读其中的文章。2020年度,《城市史杂志》一共组织了5期专题讨论(Special Section),其中仅第4期为非专题文章,但即便如此,这一期的文章在选题上还是非常接近的。本年度《城市史杂志》刊发“专题文章”29篇、一般文章25篇、书评39篇。五个专题讨论主题分别是“水与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城市的形成”“纸上之城:论城市规划中纸的重要性”“城市史、阿诺德·赫希及其‘第二隔都假说’的回归”“二战以来的美国城市和警察”“战后美国城市邻里边界的形成与消解”。光从选题来看都是与现实密切相关的话题,比如,关于城市和警察的讨论,显然是回应5月25日明尼阿波利斯“弗洛伊德事件”。
2020年度的《城市史杂志》呈现出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尤其重视全球/跨国的视野。第1期是加利福尼亚州与澳大利亚城市在城市供水和资源利用方面的比较;第2期将视野转向欧洲,考察了巴黎、柏林等城市的规划,从规划图纸、地图及与纸相关的城市树木的角度阐释纸上的城市史;第3期对美洲城市墨西哥城、布宜诺斯艾利斯、圣地亚哥-蒂胡安等与意大利城市、土耳其城市、北非城市赛德港、伊斯玛利亚等进行跨国比较研究;第4期既有美国城市亚特兰大,也有中国城市、东欧城市的专题研究,以及有关日本城市的探讨;尤其是哈罗德·L.普拉特(Harold L. Platt)的书评文章“紧跟潮流:跨国城市主义的新视角”( “Following the Flows: New Perspectives on Transnational Urbanism”)对四本专著的评论,为城市史的“跨国转向“(transnational turn)做了很好的总结。第5期则包含二战以来美国不同城市的警察改革史、巴格达的公共住房问题、西伯利亚城市建设史等内容,本期的书评文章“全球视野中的滨水区”(Paul Th. van de Laar , “Waterfronts in Global Perspective”)进一步证明了《城市史杂志》的全球视野。第6期讨论的城市范围更广,既有美国的亚特兰大、纽约、华盛顿、芝加哥、巴尔的摩,又有南美洲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欧洲城市荷兰莱顿市、意大利米兰市、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安卡拉。
此外,2020年度《城市史杂志》每一期都会讨论族裔相关问题尤其是黑人问题。既有传统城市史议题诸如“城市改革”“城市更新”“城市问题”“城市住房”等的新解读,又有“跨国城市主义”“有序城市”“城市邻里”“城市水资源”等新议题的提出和深度阐述。不管是城市中的种族边界,抑或阶级边界(界限),还是城市区域边界,“边界”(boundary)研究值得重视。如果说迈克尔·萨维奇(Michael Savage)的“超出界限:1963-1974年波士顿、底特律和费城的大都会学校取消种族隔离愿景”(“Beyond Boundaries: Envisioning Metropolitan School Desegregation in Boston, Detroit, and Philadelphia, 1963-1974”, No.1)、丹尼尔·埃尔金(Daniel Elkin)“边境上的反冲:保守主义与圣地亚哥-蒂胡安走廊新经济的崛起”(“Backlash on the Border: Conservatism and the Rise of the New Economy in the San Diego–Tijuana Corridor”, No.3)只是零星的“边界”研究成果,那么,《城市史杂志》第6期则以专题的形式呈现了城市史中有关“边界”(界限)研究的兴起。
二、
在不同的城市阅读城市
推荐:上海大学“尚读会”
2020年上半年受疫情影响,我的课全部改为线上教学,其中研究生课程《美国城市史专题研究》主要是列书单,学生提前一周阅读,然后围绕相关主题进行讨论。也许是首次线上讨论的新鲜感,也许是免于了线下课程诸多冗务的打扰,当然更重要的是线上技术提供的回放、录屏功能,这门课程在疫情期间反倒更为出彩,在徐欣蕊、张欣怡两位同学的帮助下,整理我的发言,形成了较为完整的课程讲义。之后我给对城市史感兴趣的同学安排任务,他们选书,我买单,阅读后进行读书分享、讨论。在12月2日开启了线上分享会,在美国城市史研究小组和上海大学“悦读”读书会的基础上创建“尚读会”,形成颇具规模的城市史线上阅读分享活动。
1.威廉·克罗农《自然的大都市:芝加哥与大西部》
(黄焰结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20年)
威廉·克罗农的研究试图理解人类与自然界之间相互作用的历史:人类与自然界如何发生物质、精神交流,人类如何改变自己所处的社会环境及自然景观,以及人类对自然的态度、观念如何改变了我们和世界的关系。可以用“一二三四”来概括《自然的大都市》。一是本书的结构,简单明了:走向中心城市、从自然到市场、资本的地理分布;二是两个概念的理解:“第一自然”,即原始的、人类出现以前的自然,以及“第二自然”,人类在第一自然之上建立的第二自然。三对“矛盾”:城市与乡村、消费者与生产者、人类与自然;四重关系:共生、依附、消费和等级。这个“四重”关系可参考杨长云老师的书评( 杨长云:“塑成‘芝加哥’的乡村与城市”,上海书评2020年6月29日)。
《自然的大都市》让我始终疑惑的问题是:这究竟是不是一部环境史著作?我从中国人民大学侯深教授那里得到了答案,侯老师的文章《没有边界的城市:从美国城市史到城市环境史》( 《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中的两个论断给我很大启发,一是“在美国城市史向城市环境史转化的过程中,环境史对于城市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进行了重新定义;城市成为一个人类文化与自然共同进化的生态系统。”第二是对“第二自然”的再定义:“此概念是对城市环境史学家长期讨论的自然与人工环境关系的调和,其初衷在于强调人工创造的环境与自然的生态系统之间不可割裂的联系。”我认为在《自然的大都市》中,芝加哥的故事有两个结局,首先是自然的大都市与大西部逐渐被遗忘,其次是乡村与城市共同被塑造。不管怎样,在我看来,每座城市都是自然的大都市。
△(张欣怡,江西师范大学世界史硕士生)
2. 克里斯托夫·德费耶《君主与承包商:伦敦、纽约、巴黎的供水变迁史》
(唐俊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
德费耶通过探析16世纪末至20世纪初伦敦、纽约、巴黎三座城市从线状到网状的供水模式的变迁,聚焦于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城市政府与商业团体、个人行为与公共道德三对公、私矛盾,揭示出巴黎的供水公司之所以能够留存,而伦敦、纽约却由城市政府从私人公司手中接过供水的责任,是因为供水公司愿意将自己视为城市政府的雇员,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其中,工业化、城市化和科学革命在供水由私转公的过程中起到关键性作用。工业化使得生产、生活用水量猛增,同时也在技术上使得集中供水成为可能。城市化使得人口大量、高密度地聚集在城市,同样造成城市需水量增加,也将供水问题从个别住户关心的问题变为城市居民普遍重视的议题。科学革命所验证的水与健康、卫生和疾病之间的关系,导致水的价值和观念发生变化,强化了水与生命健康之间的联系。这些共同促使供水与用水从私人事务走进公共领域。可以说,德费耶的研究也是社会政治的范畴。
于我而言,德费耶对巴黎不同于伦敦和纽约的原因探析,停留在企业愿意妥协的这一层是不够的。或许,背后还有更为深刻的社会、文化和思想方面的因素。此外,若是在德费耶的基础上进一步深挖,也许三座城市之间的就供水这一议题的互动将会成为另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不过,德费耶也启发我在写作的过程中,最好是不断与其他学者展开对话,并且在更为纵深的历史语境中研究、写作。
△(徐欣蕊,上海大学世界史博士生)
3. 萧拉瑟《阿姆斯特丹:世界最自由城市的历史》
(阎智森译,译林出版社2018年)
《阿姆斯特丹》一书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了阿姆斯特丹的崛起到争取独立的艰难历史。第二部分从经济、文化、艺术方面叙述了阿姆斯特丹繁荣的黄金时代。第三部分叙述了阿姆斯特丹的自由理念对世界文化的塑造及其自身的演变。
《阿姆斯特丹》一书围绕“自由”这一主题叙述了阿姆斯特丹的城市历史,作者专注于叙事史学,通过历史事件中的人物故事来讲述这座“自由城市”的发展历程,所以这不单是一本讲述城市历史的著作,也是一本各种人物表达自己所理解的“自由主义”的历史的书。阿姆斯特丹原意“堤坝”,顾名思义,是一个建在堤坝上的城市。由于绝大部分地区都在海平面以下,因此也被称为“海底城市”。12世纪晚期,阿姆斯特丹还只是一个小渔村。17世纪,荷兰的商船从阿姆斯特丹开往波罗的海、北美洲和非洲以及今天的印度尼西亚、印度、斯里兰卡,由此构建了世界贸易网络的基础,阿姆斯特丹一跃成为欧洲最大的贸易港。如今,阿姆斯特丹已经成为欧洲第四大航空港,也是世界著名的国际大都市。作为当前荷兰第一大城市,阿姆斯特丹历经了从渔村到大都市的发展过程,有过辉煌,也经受过世界大战的洗礼和破坏,从一定程度上,它的历史是荷兰历史的一个缩影。这个拥有无穷魅力的城市以宽容与多样化享誉世界,在这里,被许多国家明令禁止的赌博、吸食大麻和卖淫都是合法的。然而,这个城市也并非总是充斥着狂野与放纵。这里有伊拉斯谟、斯宾诺莎和格劳修斯的哲思,有伦勃朗、凡高的光影、线条与色彩,有东印度公司的“海上马车夫”荣光,还有郁金香泡沫带来的疯狂与毁灭,更有无数犹太人至今仍响在耳边的哭泣与痛诉。
△(孙蓝波,江西师范大学世界史硕士生)
4.肖恩·埃文《什么是城市史》
(熊芳芳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
本书对城市史采取了比较研究和跨国研究的方法,涵盖世界上的多个城市。本书编写采用主题研究方法,叙述了当前城市史研究的主要趋势。本书的导论和第一章是对城市史的定义、研究方法、研究趋向的主要概括。第二章到第六章分别介绍城市史研究的五个子领域,第二章介绍的是城市空间与身份。作者指出,阶级和性别导致了城市空间隔离。阶级的产生使得城市中形成了贫民窟、郊区等城市区域的划分。而性别的不同则导致了家庭层面的空间划分;第三章介绍了城市治理研究的主要对象从精英群体转变到普通群众,这一转变主要受到福柯“论治理术”(“On Governmentality”)的影响。
我读这本书最大的收获是对城市史的定义和研究方法有一个具体的了解。1971年,艾瑞克·霍布斯鲍姆曾将城市史比作“历史多样性的杂货铺”。“任何与城市相关的事物”都被囊括其中。霍布斯鲍姆对城市史的这一比喻,正是我看这本书之前对城市史的理解。我觉得城市史就是把对整个国家的研究范围缩小到具体研究某个城市,但是研究的对象和方法不变,似乎城市史可以研究城市里面的所有东西,那么城市史与社会史的区别在哪里呢?在本书中,作者详细地区分了社会史与城市史异同。作者认为,城市史和社会史确实是一对同胞兄弟,都是从经济史谱系下发展而来。两个领域都重点聚焦于“下层的历史”(history from below),来寻求对人类经验的阐释,即考察普通人在自身历史形成过程中所发挥的推动作用。这一作用受制于经济力量、社会再生产的代理者以及国家的管控。而城市史与社会史的根本区别在于:城市史是从整体上研究历史,挖掘城市的“全部”历史。
△(赖颖,江西师范大学世界史硕士生)
三、
在变动的时代城市会变得更好吗?
推荐:杨长云
除了以上四本书外,尚读会上我还指导甘萍、黄碧盈两位同学分享了唐纳德·沃斯特《帝国之河:水、干旱与美国西部的成长》、马克·霍尼斯鲍姆《人类大瘟疫:一个世纪以来的全球性流行病》,虽然一本是环境史领域、一本是医疗社会史领域,但它们都或多或少与城市相关联。比如,美国西部城市的崛起、西部与东部城市之间的关系;而霍尼斯鲍姆所阐述的全球性流行病几乎都是“城市病”。正是因为城市史的比较研究特点,萧拉瑟的《阿姆斯特丹:世界最自由城市的历史》一书对阿姆斯特丹和新阿姆斯特丹(纽约)进行了比较分析,也是这个原因使本书有机会入选“美国城市史年度阅读书单”。就我个人的阅读体验,我还想推荐本年度我阅读的其他城市史专著中的三本。
1
罗伯特·伍斯诺《小镇美国:现代生活的另一种启示》
(邵庆华译,文汇出版社2019年)
2015年夏天,我在怀俄明州旅行,期间在一座名叫杰克逊的小镇上歇脚,购物和吃饭。这座小镇此前并未出现在我读过的城市史著作里,这次邂逅使我对美国西部小镇有了直观的认识。杰克逊镇与我们看到的纽约、费城、芝加哥等大城市截然不同,或许这些小镇才是地道的北美文化承继者,生活节奏不紧不慢、建筑风格多是早期殖民样式。小镇代表了从美国城市理解历史的另一种路径,但我没有更多想法,直到读到普林斯顿大学罗伯特·伍斯诺的这本《小镇美国》,给了我很大启发,我第一时间即推荐给了我的同门和学生。
后来知道焦姣博士的研究生崔衍旺同学的毕业论文选题是美国小镇相关,令我眼前一亮,看来国内也有研究者开始关注小镇研究了。在《小镇美国》一书中,伍斯诺将他历时5年、访谈的700多人、覆盖的43个州的数百个小镇和30年的人口数据等材料综合起来进行分析,考察了小镇的日常生活、社区生活、宗教信仰、种族和移民问题、身份认同、道德和经济的衰退、子女教育、新民粹主义等问题。作为社会学家,伍斯诺善于细致地描述城市社会生活。他用生动的故事、精准的数据,展现了小镇生活的愉快与艰难,以及小镇居民内心的希望与恐惧。《小镇美国》既展现了小镇脆弱的一面,也探讨了现代生活的另一种可能,为读者描绘出一张细致且真实的美国小镇全景图。
2
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
(金衡山译,译林出版社2020年)
简·雅各布斯的这本《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想必没有哪个美国史学人不知道,它更是美国城市史研究者的必读书。2020年7月译林出版社出版了“60周年致敬版”,这一版本不仅对译文进行了全面修订,还新增简·雅各布斯小传、北大俞孔坚教授的导读、简·雅各布斯“现代文库”版序言。记得很多年前,我因为专业关系,还是很“迷信”“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样的宣传的。当读到简·雅各布斯在这本书中的批判性文字时,就感觉当头一棒,进而是醍醐灌顶。
六十年来,《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给无数读者带来了对所在城市的反思,并认真思考“城市生态的基本逻辑”这一问题。“新冠疫情”的发生同样让我们在大力做强做大城市的时候突然冷静下来,反思今天的城市生态问题。武汉封城、石家庄封城,当人们被禁足在隔离空间中时,街道、公园、商场、游乐场等城市空间中不再有人迹,这一现象证实:离开了人,城市毫无意义。一座座城市是为人而建的,但如果建设者或管理者犯了糊涂,偏要与自然过不去,以破坏城市生态的方式进行城市规划、城市管理,那大自然便以疫疠的方式惩罚人类。同时,城市失去了生命力、失去了活力。那是不是大城市这么多问题,我们应该回到乡村,或者回到小镇?简·雅各布斯在书中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大城市与乡村可以相处得很好。”“所有在手术、卫生、微生物、化学、电讯、公共卫生措施、教学型和研究型医院、救护车等方面的设施——不仅在城市里的人需要这些,在城市外的人也需依赖这些来展开阻止人的早逝这场永不停息的战争——基本上都是大城市的产物;”回到“那种铁板一块、标准一致、毫无变化 的小镇生活”只是一种浪漫情怀,这种做法只是浪费时间。破解城市问题的方法,也是简·雅各布斯在全书始终强调的便是“充满活力、多样化和用途集中的城市孕育的是自我再生的种子,即使有些问题和需求超出了城市的限度,它们也有足够的力量延续这种再生能力并最终解决那些问题和需求。”相反,“单调、缺乏活力的城市只能是孕育自我毁灭的种子。”读读这些“警句”,看看身边的城市,我们会认为《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过时了吗?
3
乔安妮·雷塔诺《九面之城:纽约的冲突与野心》
(金旼旼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年)
《躁动不安的城市》以北美印第安人的历史为起始,涵盖从1609年到2015年的时间跨度,突出每个时代的主要发展动向。每章均以大事记和序言开篇,内容着重关注能够突显城市变革的人物、事件和运动。全书一共九章,每一章的标题都反映了纽约在该时期的典型特征。正因为如此,中译本将书名译为《九面之城:纽约的冲突与野心》。每一章都包含具有争议性的话题:政府和警察的角度、经济发展的影响、平等的内涵、改革的范围和社群的意义等。这些话题时至今日亦仍无定论,那些历史上的不和谐音符依旧回响在当今纽约乃至全美的上空。从通史意义上来说,本书所涉内容并不全面,但如作者所言,“只为探讨纽约市的特殊性格,探访这个具有独特活动,兼具多样性、创造力、韧性和全国影响力的大都市”。读罢此书,书中的文字快速地在我脑中合成为一个个历史图景,每一个历史图景都离不开两个字:骚乱。而这些历史图景及其蕴含的张力以多个面向的方式回答了“为什么美国城市总是发生骚乱?”这一问题。“不满之都”纽约提供了答案。
进入二十一世纪,纽约在很多方面都变得不同。“9·11”“占领华尔街运动”“拉美化”“自然灾害”“新冠疫情”等都对纽约的城市秩序、安全、身份认同进行了重新定义。许许多多的问题令人怀疑纽约在二十一世纪是否还有足够的能力提供机遇。因为它似乎越来越成为一个两极分化的城市:贫富分化、市中心与郊区分化、不同族裔分化。社区的中产化、警民关系、教育改革、城市与联邦的关系都有待解决。人类的历史和纽约的历史一样,是正面与负面、进步与反动、成功与失败、希望与失望的迷人结合体。尽管未来还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但雷塔诺直到著作的最后仍然很坚定地认为:纽约的躁动不安将是纽约最宝贵的财富。而纽约历史上发生的城市骚乱是美国城市骚乱的缩影,其发生骚乱的种种原因具有典型意义。
回到我一开始的话题,2020年春节,我们一家人在租住的老宅里过了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年,2020年年末,家人从这里搬进了装修一新、典型的现代城市气息的高楼中。不同的是,家人住进了新楼,从一个共同居住的带庭院的两层楼房、核心大家庭“分解”为三个核心小家庭。但相同的是,疫情依然紧张。上周我与母亲通电话时,母亲说父亲抱怨住在新房子里太寂寞。这就是城市化的既定剧本——从血缘纽带的初级群体关系转变为异质性的次级群体关系。亲密感的缺失状态使人们陷入孤独之中,每一个人都身处钢筋水泥的牢笼里。这也是奥利维娅·莱恩在《孤独的城市》中揭示的“生活在现代城市的人所共同经历的、无法避免的孤独。”有时候,城市史实际上是从各个方面向读者呈现出城市孤独的全貌。在人们从乡村地区主动或被迫转移到城市中的时候,他们或多或少都心存希望和愿景。他们努力地在城市中还原乡村的情景,就像美国环境研究学者布雷恩·麦卡马克(Brain McCammack)在《希望的景观:自然与芝加哥的大移民》( Landscapes of Hope: Nature and the Great Migration in Chicago ,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7.)一书中呈现的一百多年前的人们所做的那样。回不去的是乡愁,与其哀叹“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不如满怀希望吧,重要的是从这些城市史阅读里找到勇气和方法。
年度阅读 | 城市史专题(一)
年度阅读 | 城市史专题(二)——纽约城市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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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张欣怡 责任编辑:杨长云
编 审:张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