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新:杨生茂先生对我博士论文的批语
我于1993年9月跟杨生茂先生读博士,大概在1995年7月左右,完成博士论文初稿,题目是《美国传教士与晚清中国现代化》。我将初稿给先生看,在结语中于传教士对中国现代化的贡献评价甚高,并特别强调传教士活动积极的一面。先生阅后认为不妥,提出如下修改意见:
1. 导言应与结语相呼应。角度不同,前者为启下,后者为承上,切忌重复唠叨。
2. 18世纪末欧洲知识界对中国已无前此耶稣会士之赞美词,如Daniel Defoe, Swift Addison, Samuel Johnson……直至大陆上的Condorcet, Hegel。当时美国人知道中国甚少,连华盛顿都弄不清楚中国人到底是不是白种人。19世纪美国来华外交官、传教士和商人发还美国的信息大量是鄙视中国人之词,这是大量的,从另一面反映美国传教士的双面意识。
3. 福音化等于西化,但不等于现代化。福音化是以他(传教士所及其所代表的利益)为主的。目的在改造中国(名曰西化),但仍有限度(如太平天国虽采取基督教教义,但还是被镇压的)。
4. 传教士是“逆向”而进,是强加于人的(尽管方法也有妥协缓冲,如与儒学相结合)。教士谋改造中国的方法有二:上结统治阶层,下买教徒(买不胜买)。教士所论大都是改造方法问题。(目的性很强,福音化,自不待言)
中国当时内部腐败衰落,外有强权入侵,无现代化条件,虽有人人志士努力,但也不得其门而入,因而益显得教士传福音的诱力。这是教士传福音之依据(依据不可能是社经政治条件)(顺向的运动应是其国社经本身发展的条件)
我根据先生的意见对论文的结语进行了修改,对传教士的评价趋于平衡,也更为接近历史的真实。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回过头来检视先生的意见,愈发觉得先生的远见卓识。
史料无疑是历史研究的基础,但有时,研究者常常被史料牵着走,不知不觉地受到文献中历史人物立场的影响,以古人之是非为是非,放弃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我的论文初稿实际上就是犯了这样的毛病,“以当时看法评说古人”,认为“历史事理人情”,即传教士所言所行“十全十美”,先生的批语是在提醒我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陷入材料堆中不能自拔”。先生还提出,研究历史,特别是外国史,要“加倍慎审精思,尽力在准确上下功夫”,以“掌握治学的火候”。我对传教士评价的片面正是因为缺乏治学的火候。这或许是初学者的通病。
今把先生当年的批语展示出来,作为对先生谆谆教诲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