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宇:悼念恩师
闻听先生病危的消息,心中十分沉重。万万没有想到,身体一向健康的恩师这么快就要去了。我是多么想再见上先生一面,多么希望再听他一次教诲啊。可惜的是,我们回去看望他老人家时,先生虽然神志清醒,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从长春返回厦门的第二天,传来先生辞世的噩耗,万分悲痛。幸而学生已见先生最后一面,心中略为宽慰。
1993年,我考入东北师大历史系,师从王旭老师学习美国史,来到丁老师门下。1996年硕士毕业后,在丁老师的指导下攻读博士学位。毕业后,又在东北师大工作了一年。前前后后,在先生身边共有7年的时间。这7年的生活是我毕生难忘的时光;而丁先生勤奋严谨学风和高尚正直为人则是学生一辈子享用不尽的教诲。
历历在目的往事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先生的治学谨严。初入师门,闻知先生严师之名,便格外小心。我本来写字潦草,写丁老师的作业时,尽量放慢速度,一笔一划。尽管如此,还是被先生批评了一次。最初,我对此不以为然,时间久了,便悟出先生的良苦用心:严谨的学风决非一朝一夕可就,只有平时认认真真、扎扎实实,方可养成。做博士论文的时候,论文第一稿送给丁老师,先生是如此认真细致,一丝不苟,不但不放过每一个标点符号,甚至将表格中的统计数字也逐一核对。有这样的严师,弟子岂敢粗心大意,怎能不扎扎实实。
先生的专注勤奋也令弟子钦佩不已。先生常教导我说,业精于勤,勤能补拙,这也是先生的座右铭。先生的确是如此,耄耋之年,仍勤奋不辍,笔耕不止。每日读书思考,晚上看看电视是先生唯一的娱乐。在80高龄之时,先生给博士研究生又开了一门新的课程:美国移民史。最近,先生又在2001年第1期的《世界历史》发表文章。先生病发时,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读书写字很困难,感到十分不习惯,因为平时先生的每一天都是在书桌旁读书思考中度过。尽管先生年事已高,做手术化疗风险极大。但是,先生执意要做,希望能早日康复。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继续工作,指导学生,这才是先生最大的快乐。在手术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感觉先生格外兴奋,期待着继续他魂牵梦萦的教学科研工作。
先生品德高尚,为人正直,对学生关怀备至,堪称知识分子之楷模。先生膝下无子女,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在学习上悉心指导,生活上关怀备至。学生也视丁先生和许师母如父母一般,总是尽量为先生做些事情,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先生却从不这样看。自己能做的事,先生绝不找学生。冬日的长春天寒地冻,道路很滑。我和先生住的很近。劝先生不要下楼,以防跌倒,有事情可吩咐我去做。但先生执意不肯。我们每每为先生作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总是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决非客套。不仅对学生,对同行,先生对任何人总是那样谦谦有礼。先生坐出租车,每次都要真诚地对司机道声谢谢。
先生的爱国情怀也令人感动。先生在燕京大学读书时,日军占领了北平。对日寇刺刀铁蹄之下的做亡国奴的经历,先生没齿难忘。后来,先生几经辗转奔赴昆明,就读于西南联大。虽然昆明是大后方,日寇的狂轰滥炸仍使联大的师生日夜不宁。落后就要挨打,的确是先生的肺腑之言。在建设祖国的爱国热忱驱使下,先生放弃了在美国继续攻读的机会,毅然回国。尽管几经坎坷,先生的爱国之情始终不变。先生衷心希望他所从事的美国历史研究,能够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有所贡献,以此报效祖国。这也是先生从事史学研究的出发点和归宿。1999年,先生写了一篇关于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发展的论文。发表后,先生亲自将文章寄给澳门特首何厚铧,希望能够对澳门的发展有所借鉴。先生的拳拳爱国之心,山河可鉴。
丁先生一生教书育人,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对我而言,能师从丁先生,实乃莫大的荣幸。没有先生的教诲和提携,哪里有弟子的今天。丁先生的无尽恩情,弟子无以回报,惟有加倍努力,搞好教学和科研,方可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安息吧,丁老师。
(韩宇,东北师大历史系1996级博士生,现任厦门大学历史系教授)